第二章 遭厄運人亡家破(1 / 2)

卻說院子當中的祖孫兩人,一個在前麵奮力跑,一個在後頭玩命追。

已屆古稀之年的老爺子拚了老命,竟然和個十三歲的孩子跑得旗鼓相當,這也當真是一番奇景。隻是不知道,能不能申請個吉尼斯世界紀錄之類的玩意耍耍,如若不能,那真是太可惜了。

爺孫倆就這麼一追一逃,跑了大概一刻鍾之後,平素不怎麼注重鍛煉的陳翰功,就明顯有些跑不動了。而體格強健的老爺子,卻是一副俞追俞勇的態勢。

陳翰功看得著急,上躥下跳之餘,還忘不了時不時的回頭告饒:“爺爺,您聽我解釋啊!我這也……我這也是迫不得……唉喲!求您了,別打啊……”

趁著陳翰功分神的工夫,老爺子幾步追上前來,掄起拐棍,照著他那條落後半步的左腿,就是狠狠地一下。

可憐陳翰功那小胳膊小腿,細得跟麻杆似的,哪裏經得起老爺子這麼摧殘?拐棍砸在腿上,發出“啪”一聲悶響的同時,陳翰功便已經是張口慘嚎了一聲,緊接著一個前滾翻,抱著腿,摔在了身側那座假山旁邊的空地上。

老爺子氣哼哼地站住腳步,猛喘了兩口粗氣,正欲張口,好好教訓教訓這個,比他那個王八蛋的爹還不是東西的小兔崽子呢。電光火石之間,卻聽得東廂房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呼喊:“君瑞!君瑞你醒醒啊……”

君瑞,這是陳祖廷的表字。

在這家中,除了老爺子之外,也就是陳祖廷的發妻,陳翰功的親生母親陳氏,才有資格這麼叫了。當然,老爺子是萬萬不可能這麼禮貌的稱呼兒子的,慣用的稱呼,都是王八蛋、兔崽子之類的代詞。

此時聽得陳氏在屋中呼喊,老爺子方才醒過神來。

想起自打一入冬時起,便身染重疾,臥床不起的兒子。老爺子的整顆心,都像是被一雙手狠狠地揉搓了一下似的,劇痛難言。

短暫的一愣神兒之後,老爺子手上一鬆,拐棍掉在了地上。轉頭就向著東廂房的地方跑去,腳步踉踉蹌蹌,和剛剛追趕陳翰功的時候,那股子老當益壯的氣魄,真可謂是“判若兩人”了。

陳頌恩是個很倒黴的人。人生四大悲,幼年喪母,少年喪父,中年喪妻,晚年喪子。在這一刻之前,他至少還有個兒子。可是從這一刻開始,他什麼都沒有了。

閉目站在窗前,耳邊聽著孤兒寡母一陣陣的哭聲,陳頌恩隻覺得欲哭無淚。

他不敢回頭,不敢去看兒子嘴角含著的那一絲淺淺的笑容。

實際上,在聽說陳翰功中了縣試案首之後,陳祖廷那副高興的樣子,就算是個瞎子,也能感覺得清清楚楚。眼耳健全的陳頌恩,自然也不例外。

難道……是我錯了嗎?

陳頌恩捫心自問,卻始終不明白自己到底錯在了哪裏。即便他的要求的確是苛刻了一些,讓兒子執著了一輩子的夢想,在這一刻終於變成了一場不可能成真的夢,可他確確實實是為了兒孫好啊。

早在至元年間,他被請到紅巾軍軍營之中,給當時的諸位將帥,如今的天子群臣算命的時候。他便已經知道,當時虎踞大帳正中的,不僅是真龍天子,更是個刻薄寡恩的家夥。

而這種刻薄寡恩的基因,若是生在帝王之家,便十有八九會順著他的血脈傳給子孫。

試想在這樣的君主治下,能做個良民已經不錯。做官?哼哼,還是省省吧。晚上脫了鞋,第二天早上還不知道有沒有命穿,這種日子,有什麼好期盼的?

可誰知造化弄人,陳家仿佛受了詛咒一般。

兒子也好,孫子也罷,一個個的前赴後繼,爭著搶著想朝那大火坑裏麵蹦躂。真應了那句話,好良言勸不了該死的鬼。一代代的勘破陰陽,泄盡天機,終於遭報應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就在陳老爺子對著窗外自我反省,孤兒寡母在一旁哭個不停的時候,庭院裏冰涼的青磚地上,卻還躺著最後一位家庭成員。

被老爺子一棍子敲在腿上,疼得滿地打滾兒的陳翰功,此時此刻,算是悲催到了極點。

剛剛撲倒在地的時候,由於過於緊張,他並沒有感受到太大的痛處。但此時麻勁兒已過,那條被拐棍打個正著的左腿,已然是劇烈的疼痛起來。

偏巧這時身邊一個人都沒有,正應了那句: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了。

反正也爬不起來,陳翰功索性也不努力了。隻見他很是光棍兒的往地上一躺,蜷著左腿,“唉喲,唉喲”的叫喚個不停。

不知道是不是誠心感動天地,在他哼哼了不到半刻鍾之後,竟然真的有人搭理他了。

“唉喲!二哥,你這是怎麼了?”那天在考場外,陪著陳翰功一起挨凍的小胖子毫不見外,徑自推開房門,進了陳家大院。迎麵就看見陳翰功那一副翻殼王八的樣子,不禁大喊了一聲,趕忙跑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