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水閣,夜下。
蕭清姿蜷縮著身子,在床上翻來覆去,汗水浸濕額前的黑發,整個人憔悴不堪,她哆嗦著推開常媽的手,並未看一眼那些用來鎮痛的藥丸,顫聲道:“留著。”
孽花之毒發作前,往往先會劇痛,而月圓之夜即將來到,這回的疼痛前所未有。
常媽望一眼疼痛難耐的她,再望一眼手中的白玉小瓷瓶—黑色藥丸盈滿其間,略一遲疑,忍不住問:“這是為何?你看你痛成這樣兒……”常媽忍不住抽泣道:“哎,你也別執拗了,有些事……看開些沒什麼不好,隻要我們以後盡心為豫王辦事,他不會袖手旁觀的。”
蕭清姿不想再聽這些陳詞濫調,咬著唇,用盡全身力氣,嘶啞道:“江大夫死了。”
常媽大驚失色,“怎麼會?他不是王爺找來的郎中嗎?”
蕭清姿淒楚地笑了笑,身子一翻,朝床裏側躺下,不讓常媽看見她眼底的淚水……
午後,江如海像往常一樣,診脈後,給她開了幾幅藥,趁著身邊無人之際,將三粒白色藥丸塞到她手中,悄聲道:“一個月一粒,到時,會有人根治你的餘毒。”
這是江如海第一次同她說話,也是最後一次。
蕭清姿低頭把玩著白玉小瓷瓶,似乎一早知道這裏麵的藥丸有問題,不鹹不淡地問:“值得嗎?”
“你又值得嗎?”江如海慈愛地將她望著,動動嘴唇,想說些什麼,卻隻是輕輕歎了一聲。
“以後,你還會來嗎?”蕭清姿吞下一粒黑色藥丸,冷冷地問。
江如海含糊一笑,捋捋寸許的灰白胡須,神色變得有些凝重,“不會來,珍重,但願後會有期。”
“後會無期!”蕭清姿盯著他的背影,冷冷地說道。
蕭清姿瞪圓的眼中,突然沒了憤怒,取而代之的一抹哀色,將她盡數席卷,仿佛,一瞬間,被人抽走靈魂血肉,氣息全無,唯有那抹參雜杜若幹花瓣的藥香充斥口鼻間,這味道,自大婚之夜起,一直吞噬著她的身心,將她日夜置於烈火上炙烤,那種痛,猛烈而又持久。
采蘋正好端著水盆進來,“哐當”一聲丟了水盆,訝然地問:“怎麼會呢?江大夫午後還好好的呀……”
采藻伸手拍在采蘋的額上,“有什麼好驚訝的?小姐說死了就是死了,你看小姐說小玉、紫煙有問題,這不就應驗了嘛。”
常媽若有所思地望一眼采藻,須臾,肅然道:“采藻,即刻起,你不得出臨水閣。”
采藻一臉的不明所以,不解地將蕭清姿望著,見蕭清姿也是一臉的凝重,揉著頭,呐呐道:“哦,知道了。”
采蘋、采藻尚未將蕭清姿汗濕的衣衫褪換幹淨,采薇慌慌張張闖了進來,那神色分明是見到鬼一般,急呼:“小姐,小姐,快,快,來了。”
采薇行事一向風風火火,采蘋白了采薇一眼,不忘打趣兒:“真有隻鬼在追你呀?”
蕭清姿倏地顰起眉,一邊攏著衣衫,一邊吩咐:“采藻,你-快-躲-起來,無論發生什麼,也不可以出來。”
可惜!采藻尚未來得及躲起來,慕容涆已立在她的麵前,沒有人看清他是如何進屋的,他就像幽靈一般,眨眼功夫,飄然登堂入室,采藻瞪圓眼,直直望著眼前之人,一時連行禮也給忘了,待采蘋扯著她的衣角,不時遞眼色,她這才“撲通”一聲跪地,口齒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