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夜,暑氣猶在。
蘇定山身著便服,負手立在庭院中央,目光一動不動地望向蘇府大門的方向,他的神色隱隱有些焦灼,汗珠自兩鬢一滴一滴落在地上,腳側各有一灘汗漬,今晚,他保持這樣的站姿已有幾個鍾頭,打發去接蘇思琪的親信至今未歸,他的心莫名地懸起。
他半生戎馬,直至中年,夫人才有孕先後生下蘇思琰、蘇思琪兄妹,蘇思琪兩歲時,夫人又因病去世,他一人既當爹又當娘的將蘇思琪撫養長大,各種艱辛,也隻有他一人知曉,他愛女如命,卻並未一味驕縱蘇思琪,蘇思琪在他的悉心培養下,膽識、謀略勝過不少男兒,他一向引以為傲,卻唯獨不甚滿意她的婚事,怎奈,她傾心於慕容瀛,他也不能過多幹涉,沒想到,此生唯一的一次妥協,居然會釀成大錯……
午後,驚聞慕容瀛即將賜下一紙休書,他震怒之下,立刻派人去接蘇思琪回府,他蘇定山的女兒,珍貴如寶,既是有人不珍惜,他必定不會強求。
蘇定山派了自己最為信賴的手下前去,可一晃幾個鍾頭過去,蘇思琪仍未回來……蘇定山的眸光漸漸冷凝,臉頰的肌肉繃得鼓鼓的,是時候進宮一趟,有些事必須要個說法……
蘇定山正要回房更衣,在府外當值的下人匆匆奔來,手上拿著一張紙,紅紅的字跡很是醒目,蘇定山顫抖著雙手,將那張血書攥在手裏,眼皮突突跳過不止。
——蘇思琪能否安然無恙,全在你一念之間。
蘇定山一身鐵骨,何時受人如此威脅?憤怒的雙拳猛地擊向那名送信的下人,那人立刻腦漿迸裂,倒地身亡,他滿腔的怒火一點即燃,狂躁地在院中大打出手,掀起駭人的動靜……
這一刻,終是來了。
蘇定山淒厲的慘笑,一行濁淚緩緩溢出滿是皺紋的眼角,卻被他一把捏得粉碎,他狂怒地大吼:“我蘇定山頂天立地,無愧天,無愧地,無愧大祁,此生,我決不妥協!”
蘇定山縱身飛躍,身子矯健如靈蛇,一柄斬馬刀在他手中,天花亂墜,舞出淩厲的殺氣。
斬馬刀,所向披靡,斬盡敵首,卻無法護衛家人的周全,他這一生,到底要以失敗慘淡落幕。
蘇定山的慘笑直衝雲霄,聽上去,既淒涼,又哀婉。
遠遠地,蘇思琰見父親如此,腳底如抹油一般地溜之大吉,無論何時,他的父親眼中所看、心中所想,永遠隻有他那位寶貝妹妹,若無父親的吩咐,他從不主動顯身,可今晚,看這架勢……
蘇思琰沒做多想,決定暫時回避,待父親氣消之後,再將近來犯下的幾樁事如實道來,當然,若蘇思琪能替他出頭,他也不必驚動蘇定山,想到此,蘇思琰不由得望向蘇府正門的方向,拿袖子一抹嘴巴上的油惺,罵道:“慕容瀛,你有眼無珠,我妹妹還不稀罕你這個沒用的東西!”
蘇思琰想了想,決定先出府避避風頭,雙手習慣性地在腰上一摸,錢袋果然空空如也,遂嘴巴一歪,轉身朝蘇府庫房方向走去,打算從管家那兒弄幾件寶貝出來,沒錢在身,別說攬月樓的姑娘,紅玉樓的姑娘也不會正眼瞧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