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琛抬手遮住眼前的金光，細不可微地歎了一聲，“可太陽也有倦怠之時，朕也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可皇上就是高高在上的皇上，所有人望塵莫及。”
慕容琛指了指張昌的腦門，卻沒有戳下，“老東西……你這張嘴，越來越油腔滑調，哪天，朕覺得你煩了，直接將你打發走，落個耳根清淨。”
張昌連忙告饒，“別，別，皇上別，老奴再不說話就是了。”
慕容琛帶著張昌一路閑聊，一路漫步，儼然，已經忘了之前金鑾殿上發生的一切。
在他們身後，沒過多久，慕容澈、慕容涆也一前一後走了出來。
慕容澈凝著漸漸遠去的那道明黃身影，沒有血色的臉，突然紅如血染，而慕容涆，也不知何故，身子突然痙攣不止。
二人各自扶著一尊石獅子，喘息不止。
四目相對，他看出他的疼痛難耐，他亦看出他的痛苦難忍。
慕容澈眉頭擰起，若有所思。
這樣的一種猶如骨髓在痛的感覺，三月十五那一夜，也曾出現過，那一夜，正因為這種痛感，他才未能第一時間離開豫王府。
久未出現的疼痛，為何又突然出現？
夏日的天，說變就變，眨眼之間，幾道閃電接連拋下，砸下刺目的耀眼。
就這這電光火石間，刻在腦海中的那句話石破天驚般的明了。
——三月十五，月圓之夜，死亡之神，入豫王府。
慕容澈擰起的眉頭漸漸放下……
那夜，他收到這樣的血書，匆匆趕往豫王府，沒想到……
相較於慕容澈此刻的了然於心，慕容涆同樣心生疑竇，這種猶如萬蟻啃咬骨頭的痛感，三月十五那一夜，也曾出現過，那夜，正因為這種痛感，他才不得不坐下來麵對蕭清姿無聊至極的挑釁。
那一夜，她也是疼痛在身，可她那架勢……
其實，他一直有一個疑問，孽花之毒到底有沒有傳說中的那般疼痛不已？
可他身上的這種痛，卻是千真萬確地痛入骨髓，這是為何？
因為疼痛，二人隻能凶狠地將對方望著，什麼也做不了。
慕容澈慘淡的眼底，緩緩浮起一抹哀色，映襯著他血紅的麵色，看上去，有種猙獰的恐怖。一陣狂風襲來，他的墨發突然飛散開來，恰好遮住他口鼻間的血流。
死亡之神，在六月十四，這一日，如期駕臨。
慕容澈的指頭深深摳進石獅中，久久壓製在喉間的腥甜噴湧而出。
慕容涆冷漠地笑了笑，卻在轉身的一瞬，亦吐出一口鮮血，兩頰的肌肉也快速扭曲變形。
這一日，撐了太久，情緒終是崩潰，誰也不例外。
這一日的怪事還很多。
派出去的禦前侍衛從姚文康的府邸搜出不少東西，比喻那兩柄禦賜之物、各式各樣的毒藥、他行賄的記錄冊、私下會見各級官員的日誌、搜刮的民脂民膏、手下之人送來的各種稀罕物等等，應有盡有，可有一樣，誰也想不到——他的府邸藏有一個女人，一個會製造各式毒藥的女人。
玉玲瓏當然被禦前侍衛當場緝拿，隻不過，此時，她隻是一名溫順的弱女子，手無縛雞之力。
這一趟，禦前侍衛收獲滿滿。
慕容琛也一早料定會收獲不小，故而，派出去的人數也不少，整整十八人，這陣容足可以查抄一名京官的家。
可今日，這十八人卻在回宮的途中，就在京師之中的大街上，被人殺了個精光。
十八人，趕路甚急，故而，一路前行，甚是招搖，路人唯恐避之不及，紛紛讓道。
可行凶之人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以六枚連珠箭，嗖嗖三箭下去，十八人，無一不是中毒箭而亡。
十八人從馬上落下，後麵的馬踩著前麵人的腦袋、身軀，踩下一腳又一腳，踩啊踩，踏啊踏……肚子破了，腸子灑了，血水橫流，那景象要多慘烈有多慘烈。
本朝開國以來，京師百姓從未見過這樣慘烈的殺戮。
也從未見過有人如此公然地挑釁皇權的威嚴。
這是天子腳下，皇城之內，可天子的親信侍衛就這樣當街被人，像狗一樣的殺了，很諷刺，不是嗎？
這一趟，說到底，一無所獲。
因為金鑾殿的那場變故，事後，行凶之人迅速藏匿，根本沒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
這一日，慕容琛也輸了，似乎，沒有真正的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