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康默記等人被俘之後,韓知古想到自己從此或是孑然一人,憂心煢煢。恍惚之間,翻開了羊皮包裹,卻又看見了生身父母遺照。
刹那間,塵封的記憶,猶若股股洪流,傾瀉而出,碰撞交集……
隻見淚如雨下,但聽聲聲哀鳴。
世間上,多有傷心之人,自會生出一座壁壘,屏蔽苦痛,恍若失憶。天可憐見,當年那孱弱小兒?
那個揪心,豈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道得明白!
不知哭嚎了多久,韓知古拾起信函,看了起來。
“小樂,這是爸爸給你寫的第一封信,當然也是最後一次了……爸爸將你托付給韓叔叔和韓阿姨,(嗬嗬,你看爸爸,爸爸說錯了。你應該叫他們“爹娘”了)。你爹娘,還有,康叔叔、小蘭阿姨,他們都是好人。我相信他們一定把你照顧地很好。”
讀到這裏,想起爹娘、小蘭阿姨早已遇害,而康叔如今生死未卜,眼淚止不住又流了出來。韓知古扯起衣袖,胡亂抹著涕淚,繼續又看。
“……還記得動畫片《穿越俠》嗎?裏麵有個糊塗博士,他有個時光機器,可以把人送往古代和未來。……爸爸為什麼會知道這些?是一本叫做《資治通鑒》的書……曾經給你爹說過,薊州會多逢戰亂,勸他離開此地……”
忽然,“契丹”、“耶律阿保機”幾個字,躍入了視線。韓知古慢慢停止了抽泣,眼睛睜得大大的,一口氣讀完後,急忙將半部《資治通鑒》抓起,翻看起來。不多時,就見一頁記載:
“……契丹耶律阿保機遣其妻兄室魯將萬騎寇渝關,仁恭遣其子守光戍平州,守光偽與之和,設幄犒饗於城外,伏兵執之以入。虜眾大哭,請納馬五千以贖之,不許。契丹痕德廑乞盟納賂以求之,然後歸之……”
正當韓知古,手捧《資治通鑒》,兀自發呆之時,卻聽見有人在外呼喊,“知古,知古小兄弟安在?”
韓知古嘴裏答應了一句,手上收拾起了包袱。不等完畢,帳簾便被來人卷起,一片兒光亮灑了進來,照在了他盡是淚痕汙濁的臉上。
原來是那敵魯。敵魯本以為自己提出的條件,足以換回室魯等人,不料遭拒。暗自傷愁,還是早早擇人前去通報阿保機吧。來或不來,救是不救,也有個回話,總比枉自亂猜強些。
既是有了主意,但派何人前往?心下掂量,除了韓知古,卻無二人可以擔當。
於是,也不喚人傳見,徑自找上門來了。
韓知古見是敵魯,不再擺弄包袱包裹。起身迎接,低語道,“拜見少主。”
“知古,你在就好。你在就好啊。”敵魯說著已是走到了麵前,扶起韓知古。低頭望見氈席之上,淩亂散開的包袱,認得幾件衣物是康默記的。又見韓知古兩眼通紅,精神倦怠。不禁戚然道,“敵魯悔不聽康叔之言,才有今日之災。更是有愧於你叔侄啊。”
“少主,何出此言?”韓知古疑惑道。
敵魯於是將那李小喜假意投誠,康默記好意提醒,兄弟三人卻沒有領情之事說了出來。原來,康默記臨行前夜,並沒有說起其中曲折。韓知古聽完後,是陣陣兒心酸。康叔啊康叔,那句“我若不在”,竟是如此意味!
隻聽見敵魯淒然自語,“本想獻上良馬五千與他劉守光,此舉雖是恥辱,但也是我一人受辱,與他人無幹,隻求他們平安歸來。現如今卻是無所進退,何以麵對老父老母,何以麵對夷離堇?”
句句是情真意切。自責、羞辱和無奈盡在言中。
韓知古,想也未想,脫口而出:“少主不必再說。述律部於我韓知古大恩。阿古隻,與我兄弟情深,康叔情意自不必多說。知古即刻便動身前往幽州,當下也隻有麵見夷離堇,方才能救得了他們了。”
敵魯喚人匆匆打點一番,二人惜惜而別,不再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