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流言·私語·傳奇(1 / 2)

流言·私語·傳奇

把這本書裏的文章,大致按照時空和性質分成三個部分,就發現標題全是現成的——張愛玲早已擬定妥當,不用我費心構思了:就是“流言”、“私語”和“傳奇”三輯。

第一部分是尋找張愛玲的上海——或者說,是我追尋探訪張愛玲昔日上海的足跡。正因為張愛玲,上海對我才有了另一重文學鄉愁的意義;近幾年來一再回去,春夏秋冬不同的季節到上海,都像遇上她不同的寫作與生命過程。明知張愛玲的上海年代是我永遠無法進入的過往,卻正因為時空的錯置,實景與文字的今昔對照,那滄桑無常之感才更形強烈。然而最強烈的還是文字:是張愛玲用她的文字讓人看見,甚至聽到,六十年前的月亮和月下的流言私語。

美國加州則是她的另一世,以及最後一段人生路。加州的張愛玲其實已經不複是文字的張愛玲了,我去舊金山和洛杉磯她的“故居”,其實連憑吊也算不上;隻是身在加州,總會感到時空上我和她拉近了一些——也僅隻“一些”而已。那兩座她曾住過的公寓大樓,一北一南,在明媚的加州陽光下完全不顯歲月痕跡;想到上海那幾棟陳舊疲敝的故居,方才明白了加利福尼亞是沒有滄桑的,因為不是她的故鄉。她在北加州的雪泥鴻爪和南加州的孤絕隱居,是她的文字之外的另一種“私語”吧。

第三部分,傳奇,卻不僅僅是張愛玲一個人的了——沒有胡蘭成,成就不了她這一部分的傳奇。前些年因為偶然的機緣,竟能登門拜訪胡蘭成的侄女“青芸”——胡春雨女士,親聆當時已九十高齡的老人第一手的口述故事,獲得了有關胡蘭成、兼涉及張愛玲的寶貴資料。青芸老人生動地敘述許多從未為人所知的往事,才澄清了幾樁曆史懸案,印證了早先閱讀文本時的一些疑問——比方讀到朱天文引胡蘭成說“張愛玲雖然冷淡,卻是有俠情的”,“俠情”兩字豈是能隨便比附,想胡蘭成必有所指;我讀時隻以為是指托他營救柯靈一事,豈知竟還另有隱情。

人雖已去,茉莉花茶未涼,沉香屑也依舊點燃著。正如二十年前那部影射張胡的電影《滾滾紅塵》主題歌說的:“至今世間仍有隱約的耳語/跟隨我倆的傳說。”李安的電影,《小團圓》的出土,張愛玲不但沒有被遺忘,她和胡蘭成的傳奇還在世間流轉。《失色之戒》和《對照〈小團圓〉》兩篇,其實不僅隻是影評和書評,也是將作者文本與世間交織的耳語傳奇作一個“對照記”吧。

張愛玲的傳奇還沒有完,也完不了。

正是因為張愛玲,才帶到了胡蘭成。我之本意原非翻尋胡的曆史,隻是張胡二人生命裏那段短暫交集,卻成就了其後漫長的文字風流,委實讓人難以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