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回京(1 / 2)

八百裏汾河路迢迢,黃沙映著暗紅的深色,麵上浩瀚無垠風狂浪險,驚濤拍岸中蘊藏的力道像是要把岸上的石塊給敲碎,一浪卷著一浪的蜂擁,而石頭早已承受不住力道,千萬成片地破裂,水潤過處多的是碎石,而碎石上,多得是殘肢。

這是一張大戰的發生地。血腥充斥,汙臭得仿佛千萬頭牲畜屍體的發酵。

這處一個身披虎皮,蜂腰熊背,膀大肥圓的漢子,粗糙的滿頭亂發綁了兩個粗大的辮子,絡腮胡遮住了半臉,他蹬著鹿皮靴走走停停,挑著屍體翻找了半日,似乎是失去了耐性,啐了口濃痰,朝身後吼道:“格老子的,宋岩******屍首老早就衝成垃圾了,你他媽還叫老子親自來找。”

“誰讓你們華月,為了穩軍心,做了個假的屍首掛在城上?”

那漢子圓目一瞪,冷笑道:“也比不了你們越國,為了個勞什子的破爛玩意,把三軍統帥都能陰死在這嘎達角落裏。哎,老實說,你們那位陛下如果是知道了你的所作所為,會禦駕親征來把你扒皮抽筋嗎?”

身後那人笑道:“他為帝最重要的東西都被宋岩給藏著,京都,嗬,不比這藏玉關要平靜。”

絡腮胡子大漢粗眉直豎,扛著把比腦袋大的巨斧,掄圓了膀子,一刀下去,砸碎了腳下軟趴趴的腐屍,噴湧而出的已非滾熱鮮血,還是碧綠色爛醜的稠汁。

臭不可聞,臭不可聞啊。

一千兩百裏外,京都。

今天是個普通日子,白日不驕,碧空萬裏,宜求財,嫁娶。京都走街竄巷的小販,仍是可著勁兒的吆喝,幾聲叫嚷,聲音便被蓋了下去。邊疆傳來似乎隻有捷報,讓皇城根處的百姓一浪高過一浪的歡天喜地,血腥,枯骨和漫天遍野的冤魂被冷冷地擋在門外。

有點門道的人卻在戰戰兢兢,是不是地就往城門方向看上一眼,也不知能看到什麼。

三月前當今聖上發兵華月,天佑吾國,收複藏玉山脈以北大片疆土,卻折進了軍中第一將宋帥和三千宋家軍。

汾穀一役,為阻二十萬華月大軍繞背,避免主軍冒腹背受敵之險,三千兵將,一統帥,三將軍,二十一位校尉,兩千九百七十五名士兵,無糧無休三日,遍地紅土,血洗汾河淨水,整整三千兵將,最終隻活下來了一人。

宋家長房長子,宋玉骨。

這宋玉骨年方十七,以將才獨領一方少帥。這是遺孤,給國家賣命的一家子從鬼門關扔回來的獨苗,陛下卻是大怒,命將宋玉骨即刻押解回京。

天子一怒伏屍百萬,何況關乎社稷。

今天,正是宋玉骨回京的日子。

街旁有個酒館,灰藍色厚重的簾布印了一個白字的酒,裏頭當槽忙的腳不沾地,自然不會注意兩個儀容平凡俠客的低聲盤算。

“宋帥無愧於國,與我等亦是恩重如山。我既然無福分和宋帥同生共死,拚上一條命,我也要把宋少帥給救出來!”

另一個看上去沉穩些,嗓音壓得也更低些:“看當今聖上的意思,怕是饒不得宋少帥,朝堂上的曲曲繞繞,咱們不曾踏足,但也要留些心才是。”

先前說話之人身子一頓,旋即雙目圓掙,恨道:“你小子這是什麼話,宋帥犯了何事要將人一家滅的連根都不剩?何況宋帥義薄雲天,未入編製時在江湖上已然鼎鼎大名,我不會看著一個這般的大俠落得株連九族的下場!”

另一人冷笑:“罷罷罷,你去闖你的鬼門關,恕不奉陪了。”

這人剛橫眉準備了發火,就聽得外頭有人驚呼:“牢籠子來了。”周圍人,喝茶的倒茶的,吃麵片的揪麵片的,都放下了手裏的活,一臉興奮地跑了出去,哄笑著竊竊私語“有好戲看了”。

這兩個俠客對視一眼,似乎有些疑惑,接著各自帶著各自的小九九窩在了人群後頭,待看到齊整的兩列軍將踏著鏘鏘的步子跟木偶樣地前進,不由大駭。兩人都不是什麼沒見識的市井小民,自然一眼就認出了歸屬編製。

是皇家禁軍。

皇家禁軍,大越之人更願意稱其為鐵甲軍,大代價地在盔甲上做了手腳,胸背甲上帶著橢圓的護心鏡,很難一擊而死。

聲聲嘈雜之中,不知誰冷哼了一聲:“怕死的近侍,更怕死的皇帝!”這聲音的尾調還像做糖畫時候拉出的糖絲,十分刻意地向上一甩~啪嘰,再落到了案板上頭,周圍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短衣市井,倒是都被這句話引得一浪賽過一浪的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