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假知縣査訪東湖鎮
往年的正月十五元宵節,壽源縣東湖鎮最是熱鬧,遠近數十裏的百姓都會在破曉時分出發往鎮裏趕,穿戴得漂漂亮亮的男女老少無不欣喜若狂地觀光一年一度盛況空前的廟會。沿街商鋪家家戶戶吆五喝六招攬生意;街頭攤販不失時機地兜售各式各樣日雜生活用品,各類小吃應有盡有,賣豆腐腦的、賣餛飩、麺條、包子的、賣冰糖葫蘆的,各種吆喝聲別有一番神韻,在大雜燴似的嘈雜聲中顯得獨樹一幟。
更有夜晩流光溢彩的燈節吸引著人們,各行各業競相張燈結彩,燈棚連片長達數裏。古色古香的宮燈、一團和氣燈、二龍戲珠燈、三元及第燈、四角方方燈、五子奪魁燈、六角燈、七星燈、八仙過海燈應有盡有,琳琅滿目。也有相互攙扶前來觀燈的男女老幼提著自己紮製的獅燈、兔燈、鯉魚燈、龍燈、烏龜燈等五彩繽紛、繁花似錦。最為吸引人的是東湖水麵漂浮著的荷花燈、西瓜燈、白兔燈、蓮藕菱角燈、金魚燈等令人目不暇接。人們摩肩接踵、左顧右盼、指點評論、歡聲笑語。
可是,對東湖百姓來說,元霄佳節的異彩紛呈已是一種美好回憶。從葛擎天的堂弟葛文斌在東湖鎮開設煙土館後,民間一切喜慶節日的良辰美景一去不複返了!
在陳士元的簿冊裏有這樣一段記載:“嘉慶二十一年,葛氏於壽源縣遍設煙土館,美其名曰神仙館。以欺騙、引誘手段驅使百姓吸食煙土,並輔以流鶯相伴,烏煙瘴氣、醜態百出。致壽源縣百業凋零,淳樸民風喪失殆盡,家破人亡者不計其數,其中以東湖鎮尤甚。”
梁靈運和於雪兒在山神廟盤桓數日後,分別打扮成陳士元和師爺模樣,於正月十五這一天,出現在東湖鎮,他倆所見到的便是冷冷清清、蕭條凋零景象。大街兩邊的鋪麵大多緊閉,街上偶爾有匆匆而過的行人,牆角蹲著麵黃肌瘦的乞丐。
梁靈運和於雪兒走進一家小吃店,店裏空蕩蕩的,隻有一個夥計無精打彩地伏在桌上。
梁靈運說:“來兩碗麵條,兩籠包子。”
夥計懶洋洋地站起身說:“客官對不起,包子沒做,隻有白饅頭。”
梁靈運說:“奇怪,點心店不做包子?”
夥計打了個哈欠,抹一下鼻水說:“沒客人上門,做了賣給誰?”
於雪兒看著惡心:“一看就知道又是一個吸煙的,我們走吧!”
那夥計毫不在意。“這鎮上家家戶戶都吸神仙煙,到哪都一樣!”
梁靈運說:“我看也是!那就來兩碗麵條,一斤白饅頭。”
夥計有氣無力地對著裏麵喊:“兩碗麵條一斤白饅頭!”
這當兒,有個男孩走進店來,突然跪在梁靈運麵前叩了三個頭,然後眼淚汪汪地盯著他。男孩胸前有塊牌子,寫著“賣身葬父”四字。
梁靈運愕然。夥計說:“這孩子可憐,他父親去年死了,母親三天前也死了,都是神仙煙害的,把偌大的家產全吸光了,人也沒了。家裏隻剩他一個人,房子已抵押給葛家,天天催著他搬走。他母親已躺在門板上三天了。這年頭自顧不睱,誰有心思管他呢?我看客官是個好心人,就把他收了吧!”
梁靈運見男孩可憐,有心收留。他轉臉看於雪兒,見她的眼眶濕濕的,黙黙地點頭。梁靈運把男孩扶起來,把饅頭遞到他手中。男孩抓到手就往嘴裏塞,三口兩口就吃完了。
於雪兒把麵條端到男孩麵前:“慢慢吃,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你叫什麼名字?”
男孩吃過饅頭後,臉色好了許多。“我叫鐵蛋,我爸姓陳,人家都叫他陳穀子。”
於雪兒笑著說:“真是有緣,連姓都巧到一塊了。他是陳士元陳老爺,我叫陳小元,以後你就叫陳三元吧!”
鐵蛋立刻起身行禮。“陳老爺、陳大哥在上,容陳三元一拜!”
梁靈運見鐵蛋十分機靈,心中暗喜,這孩子稍加指點,便堪大用。
梁靈運叫鐵蛋前麵領路,約莫走了二三裏地便到了東湖鎮東頭。
鐵蛋家的房舍氣派很大,三間三進,樓上樓下。此刻卻是空蕩蕩的,滿目淒涼,隻剩下一張破舊的大床,鐵蛋的母親孤零零地躺在西廂房的門板上。
隔壁鄰居看到鐵蛋終於有了著落,而且陳老爺雖然年紀輕,卻是麵目和善、相貌堂堂,一看就知道是有身份的好心人,都替鐵蛋高興。
梁靈運拿岀銀子請眾鄉鄰幫忙安排鐵蛋母親的後事,鄰居們見陳老爺出手大方,又是慷慨解囊做善事,個個踴躍爭先,一天內就把棺木、墓碑、墓地、祭奠物品及鐵蛋穿的孝衣孝帽等準備齊全。第二天選定吉時順順利利把母親落葬了。鐵蛋在母親墓前痛痛快快大哭一場,然後拱手行禮答謝眾鄉鄰。忙完一切後便跟著陳老爺、陳小元走了,從此,世上再沒有鐵蛋,隻有陳三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