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衝圍著新做的狐氅站在窗邊,伸出一隻手去,興衝衝捧了一束雪回來。
“你的生辰快要到了吧。”慕容鳳坐在一旁看著下人在他走後將窗閉上,問道:“太後怎麼說?”
慕容衝走到爐子前伸手將手上的雪烤了一烤,搓著手將化下的水甩了幹淨,回過頭來白了他一眼說:“我都病了這麼久了,難不成突然好了?”
“陛下還是……”慕容鳳歎了口氣。
“皇兄這人,我最知道了。”慕容衝坐到他身邊去,解了狐氅遞給下人,對著他們說:“你們先出去吧,把門給關好,省得外麵的風把雪吹進來,打滅了爐子。”
一屋伺候的人弓著身子退下去,閉緊了門,慕容鳳想了想說:“這一年也不知怎麼了,旱了一年,到了冬天倒是時常下雪。”
慕容衝撣了撣自己的領口,慕容鳳又說:“你總這麼稱病也不太好,陛下要真讓那些不知來頭的方術之士哄得從此不再理政,那可怎麼辦?”
“我又有什麼辦法?”慕容衝支起手臂撐著一幅緊皺的小臉,他的皮膚白,加上方才在窗口站久了,兩頰凝出團淡淡的粉,像略沾了胭脂:“皇兄不召見我,我怎麼給他出主意?”
慕容鳳不語,兩人坐在一處眼觀眼。
“說起來,”過了一會兒慕容衝先說:“聽聞近來鄴城出了不吉的征兆,是怎麼回事?”
“你是在府中悶得久了吧。”慕容鳳說:“想出去看看便直說,哪裏要找這些借口向我打聽?”
“我說真的。”慕容衝皺皺眉頭,伸出手敲了敲他的腦袋:“你難道沒聽說?北門招了一群寒鴉,日日繞著城門飛來飛去,叫得淒慘。”
“這是哪裏的謠言,我反正沒聽過。”慕容鳳抓住他伸來的手指,卻又被那冰冰涼刺得立即縮回手來,扯著嘴角笑了笑說:“而且如今是正月寒冬,烏鵲都向南飛去了。”
“可我聽府上的馬夫說得確實。”慕容衝還是疑心這個消息的真假,過了一會又問:“你近來去過北門嗎?”
“沒去過。”慕容鳳搖搖頭說。
“那就是了。”慕容衝說:“你也不能全說是假的,不吉的征兆,本就是些沒道理的怪事,萬一真有這麼一群烏鴉沒有向南去,反是留在了鄴城,那怎麼說?”
“你這麼好奇這事的真假,咱們便從後門偷偷溜出去看一看。”慕容鳳麵上還是不信,隻當慕容衝真的是在府上悶壞了,索性就站起身來提議道:“聽見的不如看見的,口說的不如實憑的,走不走?”
慕容衝跟慕容鳳手牽著手從後門出去,一起上了慕容鳳的車。
“咱們繞著去北門。”慕容鳳探頭出去對他家的馬車夫說,那老頭撓了撓腦袋,還在尋思方才同自家郎君一道上車的那位是誰。
有這樣容貌的,恐怕京城再找不出第二個來。可他幹什麼坐自家的車?
過了一會兒慕容鳳又探出腦袋來問:“怎麼還不走?”
“是是是,世子,咱們這就走。”老頭趕緊回過神來點頭彎腰地答應,拉起轅來,揮散了心中的疑慮。
這富貴家終有富貴家的煩惱,總而言之,他這樣的人是不能得知的。
慕容衝透過車窗向外看,此刻他們行出了戚裏,由東市走過,要轉一大圈去北門。
慕容鳳在車裏看著他說:“我偷偷幫你跑出來,可是冒了險的,你快想想怎麼謝我吧。”
慕容衝乍一從王府出來心情也倍感舒暢,於是笑著與他打趣說:“你想我怎麼謝你,我就怎麼謝你,隻是別叫我把天上的太陽給你摘下來。”
慕容鳳臉色一窘,跟他打鬧起來。
這其中的典故還是慕容鳳很小的時候,宜都王妃帶著他在太後宮中飲酒,酒過了大家一起到院子中看新開的紅藥,那時夏日,日頭毒辣,慕容鳳牽著乳母的手,眨眨一雙明亮的眼睛對可足渾說:“太後的金步搖,閃閃發亮的,真是好看。”
幾位同行的夫人一齊回過頭來看他,都聽出這是句好聽的討喜話,卻因他小小的臉蛋上凝一雙大而有神的眸子圓圓睜著,所以無甚反感,反笑他的可愛,可足渾笑後問他:“道翔可是有什麼事要求著我?”
“沒什麼大事。”慕容鳳說:“不過天太熱了,想請您把您宮中的太陽摘下來。”
後來回到府上宜都王妃把這件事當做笑話講給慕容桓聽,慕容桓笑開了花,抱著慕容鳳到院子中去,伸出一雙大手遮住了太陽,對他說:“道翔快瞧,父王把咱們府上的太陽給你摘下來了。”
“這麼說來,咱們兄弟中真是數你的嘴最甜。”慕容衝玩笑著說。
慕容鳳白他一眼:“可不敢跟你比。”
“世子,北門到了。”
慕容鳳先跳下車來,在一旁等著慕容衝也跳下來,兩人又親密地牽上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