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灞橋風雪(1 / 2)

元朔三年一月,一場漫天的大雪將關中大地蓋了個嚴嚴實實,長安城裏城外一片銀裝素裹,從城北渭河開鑿引水至灞河,然後直通黃河的漕渠凍成了一條冰淩,有經驗的船工早

早將船借冰勢拉到了岸上,一排排綿延幾十裏出去,煞是壯觀。大雪從初二一直下到初九仍然沒有停的跡象,風勢一天天大起來,吹動地上浮雪,迷亂人眼,十幾步外都看不分明。饒是如此,從城東清明門經灞橋直通潼關的馳道上,大白天仍是車馬喧囂,羽檄不停。

已是一月初九傍晚時分,天色漸漸昏暗,馳道上人馬漸漸稀少,終於在天色將近全黑之前不見了蹤影。四下裏隻有風卷雪花的呼嘯聲和漕渠冰凍的喀嚓聲占據了原野。灞河橋東頭十丈開外漕渠北岸孤零零矗立著一處客棧,一圍淺淺的籬笆圈住了一個院子,東奔西馳的旅人不少歇腳於此,院內隱隱傳來狗吠馬嘶,間雜人影晃動,為這寂寥的四周平添了些許生機。此時燈火初上,客棧上下兩層窗子裏透出的暖意似乎能把周邊冰雪消融一樣。一個店裏的夥計縮頭縮腦的鑽出正門外,用竹竿小心翼翼的將一盞氣死風燈掛在旗杆上,燈光刹那間照亮風中烈烈作響的酒旗。夥計把竹竿抱在懷裏,哈了口氣暖暖凍得冰涼的雙手,滿意的望了一眼風中飄揚的旗幟,正待轉身回店裏,忽然間卻停了下來,側耳凝神靜聽,隻聽得隱隱在風聲中幾匹馬疾馳而來,他眯起眼睛朝東望去,馬蹄聲漸響,轉眼間四騎飛奔而來,直衝到眼前十步開外勒韁而停。四名騎士一水兒的黑色披風,褐色方巾包頭,穿戴甚是整齊,須發眉毛都被冰雪染白,麵容在暮色中瞧不太分明。當先一人下馬,幾步走到夥計麵前,微一躬身,抱拳作禮開口問道:“主人家,還有地兒歇息吃飯嗎?”

那夥計在官道上迎來送往多年,閱人無數,略一打量眼前之人,隻見他劍眉星眸,方臉闊口,尚未蓄須,麵容尚顯稚嫩,隻是十三四歲的一個翩翩少年,雖然執禮甚恭,卻掩不住身上一股英氣。夥計不由得對他大生好感,忙躬身還禮,提高了嗓門應道:“哎呦,這位公子,我可不是主人,我們大掌櫃、二掌櫃都在裏麵忙著呢。賤姓塗,排行老三,叫我塗三兒就行。今兒個雪大,客人多,我先給幾位爺備飯,待會兒打掃出幾間客房供爺們歇息!”言畢轉身對門內高喊道:“虎子、狗兒,出來給大爺們牽馬!”

此時後麵三人都已經下馬,牽馬走上前來。塗三話音剛落,門內便鑽出來一個小男孩和一條大黃狗,男孩約莫十歲上下年紀,光頭覆額劉海,身手矯捷,幾步便跑到前麵,接過兩匹馬的韁繩,一聲呼哨,大黃狗原本圍著他搖尾打轉,濺得積雪四處飛揚,聽到口哨聲馬上低眉順眼前來,乖乖把兩匹馬的韁繩叼在嘴裏。男孩拍拍大黃狗的腦門,說道:“金虎,去後院!”大黃狗搖搖尾巴,牽著兩匹馬往後院走去。男孩接過另外兩匹馬,尾隨著大黃狗而去。塗三高聲叫道:“狗兒,給大爺們的馬上足草料,每匹加一升大豆,備足水!”狗兒應道:“爹,知道啦!”童音清脆,聽在耳中十分受用。說來也怪,這四匹駿馬在一個小童和一條狗的的牽引下竟十分溫順,乖乖跟著轉過客棧牆角,隱沒在風雪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