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朔就近看那琴,隻見琴身質樸,沒有任何裝飾,琴柱潔白無瑕,琴麵通體油光發亮,用的漆自然是一等一的貨色,而且塗刷多遍。再定睛去看琴身斷紋,不看不要緊,一看之下雙眼再也不能移開,隻見斷紋初看似梅花點點繁亂人眼,再細看下麵似乎又有一層似山川關河,再直直看去,仿佛最下麵有雲起風動之狀,隻看得東方朔一陣眩暈。他索性閉上雙眼,左手按住琴弦,右手在五弦上各挑一下,餘音繞梁,曆久不絕。
劉徹看東方朔閉著眼睛坐在琴前,臉上表情古怪之極,一會兒似笑非笑,一會兒悲愴淚流,不知道他又在玩什麼花樣,於是開口問道:“曼倩,此琴到底是何物色,說來給朕和眾位愛卿聽聽。”
東方朔跪叩致禮,擦了擦眼淚回道:“陛下,恕微臣無能,此琴不是尋常公卿王侯將相所當得起的,微臣相琴無數,此琴非凡品,縱然孔夫子所*之琴也沒有如此氣象。”
“哦,跟相如的綠綺相比如何?”
“陛下,恕臣一言難盡。”
“曼倩,你盡管照直說,朕赦你無罪。”
“此琴斷紋奇特,初看是梅花斷,紋理均勻,定是有一誌趣高潔之人長期*演;再細看則是煙雲斷,一番邊塞沙場點兵氣象,若無前朝名將弄弦萬萬不會現此紋;最後,恕臣無禮,看到的是江山斷,若非古今帝王撫持,定不會有此斷紋。跟此琴相比,綠綺乃是文臣樂匠玩樂之物。陛下,這該是你的禦琴啊!”
東方朔此言一出,衛青和張騫都驚呆了。這廝雖然沒個正經,但身上確實還有些邪門。衛青跟東方朔並列朝班多年,覺得他雖然有時瘋瘋癲癲,但本人倒不失憨直可愛,今天聽到東方朔這番說辭,卻讓衛青對他刮目相看了。劉徹也被東方朔的話驚了一下,但他很快就恢複了平靜,溫言安慰道:“曼倩,難為你了,你說的不錯,此琴原本是秦始皇所有,後來禦賜給了戍邊大將蒙恬。你說的什麼斷的,果然是有些道理。”
司馬相如在殿下已經是妒火萬丈。綠綺本來就是不世出的名琴,自己自娛娛人於公卿王侯之間,卻被這廝說成匠人玩樂之物。琴身斷紋本自平常,卻能被這廝演繹出這許多故事,一口氣無論如何咽不下去。此時又聽到劉徹的聲音傳來:“大行令擬旨,鳳棲之桐精絕兮,斫以為身;南海之漆流光兮,飾以為紋。形於鹹陽兮鳴之朔方,賜我良將兮開我邊疆!朕賜此琴於車騎將軍、關內侯衛青,衛青因開邊有功,特益封三千戶食邑!”司馬相如知道皇帝是詩興大發了,心裏不免癢癢,正想著如何應和一曲出彩的,耳邊聽到衛青急急說道:“微臣謝皇上隆恩,但萬死不敢受此重賞!”
“衛愛卿,朕意已決,此琴本就是你的,朕不過是還給你而已,回去你愛給誰就給誰。東方朔,你回去坐好,以後朝堂之上還要注意規矩,不要讓人笑話。”
“謝陛下提點,其實微臣是一片忠心,上可鑒日月,下可鑒九泉。微臣剛才聽到那匈奴女子一番話,確實是替陛下高興啊,因此忍不住大笑。其實臣下們差不多都一個心思,隻是由於陛下天威難測不好表達,所以微臣就代表一下......”
“東方朔!!!你個齷齪小人!你不過是個俳優,居然敢代表朝廷幹城棟梁!呸!”衛青右邊對麵第四人再也忍不住了,膝行出列,對著東方朔大聲怒斥道。
圖雅原本坐在那裏看著熱鬧,她對東方朔頗有好感,突然被此人嚇了一跳。衛青也皺了皺眉頭,見是主爵都尉汲黯,心裏不由得歎了一口氣。東方朔竟然也不回答汲黯,跟皇帝禮畢就小心退下去了。劉徹見是汲黯,也不禁大為犯愁,這老先生一出來,朝堂之上就不會安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