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的心最早被俘虜——卷筆刀五彩繽紛,而且做成各種卡通的造型。

然後,一些畫家們也漸漸開始倒戈。雖然還有畫家們宣稱“隻有手削

的鉛筆才能令筆尖曼妙多姿”,可是幾位現實的畫家卻認為,“優秀

的技巧可以彌補筆尖的細微區別。”市民階層對鉛筆肖像的需要量

繼續增加,卷筆刀於是供不應求——每個市民都希望自己的容貌盡

快地永垂不朽,至於筆尖的好壞不在他們考慮之列。

他的削鉛筆生意被敗壞了。他的店鋪開始門可羅雀。最後,隻有

一些最頂尖的畫家才會來向他訂做手削鉛筆了。

入冬之後,他開窗少了。光線變暗的結果:某一天他的刀片劃

傷了手指。他沒在意,隨意包紮了一下,但那天晚上他發了高燒。一

些依然忠實於他的老客戶們知悉此事後,半惋惜半如釋重負地取消了

訂單,掏出早已買好的卷筆刀。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周,被冬季打在床頭的陽光打醒。他用手揉眼睛,

發現不大對勁:他看了看手,發現右手的五根手指變成了五支鉛筆。

左手亦然。他搖了搖頭。

“這可倒好。”

很快,他發現他的手指不太聽話了。就像別人恭維他削的鉛筆“可

以激發靈感,可以牽著主人的手勾畫圖案”,他的手也會自動勾畫。

比如,他去買麵包,趁店主人轉身找零錢時,他的手指會不由自主在

櫃台前的廣告牌上畫一張店主人的肖像;比如,他走在路上,看見

一隻畫眉飛過天空,他的手指會迅速在路旁的柱子上記下畫眉的姿

影。他所到之處,馬路、柱廊、牆壁之上,都會紛紛留下各類圖景。

你走在首都的城市裏,會覺得生活在時間的幻影中——你上午看見過

兩隻雞在鬥毆,黃昏時會在一麵粉牆上看見它們鬥毆的壁畫,然後

你會分不清真實和虛幻。

幸好雨季來得快。每天他在整個城市裏遊蕩時畫下的一切,總是

在一場雨後就消失殆盡。但第二天,他又會續上新的圖畫。他無法控

製自己的手指,市政管理者倒無所謂:城裏本來就多頑童塗鴉,他

所畫的還比頑童美好些。但是畫家協會們為此不快:“這家夥在搶我

們的飯碗!”他們是斯文人,不能動粗,於是聯合出資湊了筆不菲的

養老金,禮貌地懇請他去另一個城市。他同意了。

在他走前那天,他在整個首都轉了一圈,將自己常年居住所愛上

的一切盡收眼底。他雙手的十根鉛筆,將這些美好的記憶畫在一切

空白處,於是這個城市的牆壁、柱廊、馬路之上,記取了他所有的

記憶。午後時分,他帶上削筆刀和行李,坐馬車離去,那時天空開始

多雲,快要下雨了。市民們在他畫下的那些風景旁流連不去,因為他

們知道一場雨後,這些承載記憶的鉛筆畫,就和他們曾經擁有過的迷

戀木質鉛筆的時代一樣,會被悄然無痕地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