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鎮百裏香酒莊內,開業十三年來頭一回二更仍未打烊,而這並不是因為某個醉漢喝多了鬧事,居然是因為一大一小一對兄妹還沒吃完!
小二已經困得在櫃台睡了兩覺了,掌櫃的早就躲後麵睡了,大廚二廚卻閑不下來,他們已經把會做的菜幾乎全部做了一遍,奈何前麵那對客人仍是吃不夠,現在正絞盡腦汁的想新菜色呢。
無顏單手支著額頭,無比幽怨的看著眼前停不住嘴的小丫頭,想想自打莫名其妙的養了她,生生就把他一個好好的守法良民給逼成了江洋大盜,他是有何等的不幸啊!
對麵的小丫頭一手拿著雞腿,一手執著酒杯,笑眯眯的看著滿桌的各式菜色,晃著兩個圓滾滾的包子頭,吃的吧唧吧唧,津津有味“顏哥哥,別這樣瞅著我,是你自己賭輸了,願賭服輸,今天可要讓我吃個過癮!”
說道打賭,無顏更是憋屈,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居然會輸給一個年僅十四歲的小丫頭片子,還兩次!
第一次也就罷了,這一次,他們賭看誰先到長樂鎮,沒想到這小丫頭片子為了贏,居然敢在他的馬的草料裏麵混蒙汗藥!害的他的馬跑到半路突然睡倒,還差點沒把他扔出去!
“作弊也算嗎?”不甘心的捶桌子,把一旁的小二嚇了一跳,滿心歡喜抬頭,才發現人家並不是要結賬走人。
“你又沒規定說不能作弊,而且我們是人比賽,我給馬下藥也不算太過吧?”啃完雞腿,把油乎乎的手指一根根塞進嘴裏裹了有裹,突然睜大水靈靈的大眼睛,撲閃撲閃的望向無顏“顏哥哥,要不這頓飯不用你結賬,我來吧?”
無顏看著她天真無邪的小臉,眉心額頭處嫣紅的雙魚胎記在昏黃的燈光下更顯狡黠,小丫頭片子從來不會這麼好心“但是呢?”
小姑娘輕輕一笑“顏哥哥最聰明了,我說什麼你都能猜到”隨即輕蹙眉尖,嘟起小嘴“可是我就是笨,枂兒到現在都不知道我顏哥哥到底長什麼樣子,你,可不可以……”
“沒戲!”無顏立刻打斷她,“小丫頭片子,別得寸進尺哈,我說過無數回了,別總打我臉的主意。”
杺枂看出沒有餘地,也不再糾纏,舉起酒壺又斟一杯,慢悠悠的說“不看就不看,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我親爹呀,怕我和娘日後找你算賬,你就幹脆天天帶著人皮麵具,哪天嫌我煩了,幹脆換張臉一走了之,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無顏忍無可忍,抬手賞了杺枂一個爆栗,“老子哪裏像你爹爹啦?老子隻比你大十幾歲,沒那閑工夫給你當爹又當媽,叫哥,要不這頓飯你自己掏錢!”
杺枂瞪著大眼睛眼淚巴巴的看著無顏,揉著腦袋上長出的第三個包,十分委屈,她打從有記憶以來就一直跟著無顏闖蕩江湖,從沒見過什麼爹娘,隻有頭上娘親留下的一根銀發簪能證明她真的不是無顏買饅頭時抽獎抽來的。
當然還有一件事能證明她是有娘親的人,就是她打從娘胎裏就帶病,每個月的月初那天,她都餓狼一般,想吃好多東西,而且怎麼吃都吃不飽。
這麼些年,當爹又當媽的無顏為了每個月能喂飽這個累贅吃貨幹妹妹也真的挺不容易的了。為了付飯錢,先是去米店麵鋪打工,再是到碼頭搬運貨物,再去走街串巷的賣藝,可就算身兼數職也還是不夠她每月吃上這麼一頓,最後沒辦法,無顏隻好帶著她走上了劫富濟肚子的不歸路。
從小到大,杺枂軟磨硬泡著無數回想要看看無顏的臉,可是無顏都說是被杺枂逼著走上了犯罪道路的他無顏以對江東父老,更怕漏了本相日後再去劫富會被官府通緝,所以堅決拒絕。
無奈杺枂自己理虧,隻好作罷。
但是她堅信無顏帶麵具的原因一定不是自己,總有一天,她要揭開他的麵具好好嘲笑一番他麵具下的那張臉。私底下,杺枂猜一定是他長得太醜了,所以才不給別人看。
二更過後,那種難以忍受的饑餓感慢慢開始消退,杺枂也漸漸不再吃東西了。
無顏看著杺枂白淨的小臉不無擔心,還好每月隻有一天這麼吃,要是天天這樣吃起來沒夠,她要麼撐死要麼胖死了。
一邊想著,一邊拿出手帕輕輕替她擦嘴,“吃沒個吃相,又吃的滿臉都是,小花貓。”
杺枂笑笑,彎彎的眼睛亮閃閃,鼻間又聞到熟悉的鬆木香味。
這是她要求他戴在身上的,因為無顏常年更換麵具臉譜,每換一個臉,連著性情聲音都會有所改變,感覺就像是過著別人的生活。能夠讓她辨認出來的,就隻有這幹淨溫暖的鬆木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