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中,她特別回憶了我們剛剛認識的時候發生的一件事,那時我們剛剛確定關係不到一個月,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我們一起到學校後的一個公園裏散步,在一座還沒有修建好的假山上,她不小心滑了下去,從始至終,我緊緊地拉著她的手,沒有放開,盡管到最後,我們兩個人都是傷痕累累。
“我一直很奇怪,為什麼你的方方麵麵都不能讓我滿意,我卻始終沒有離開你,如今,我終於想明白了,也許從那時開始,在潛意識中,我就已經把你當成了最值得我托付,最值得我依賴的人,是啊,那時候,你大可以放開手,可是你卻選擇了和我一起滑了下去,我想,所謂的不離不棄,就是這個樣子的吧,可是我卻直到今天才想明白,親愛的,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牽你的手,再不放開……”
“看不出,你小子連浪漫都與眾不同!”蘇海峰站在我的身邊,斜眼偷看著信,擠眉弄眼地調笑到。
“那是我哥,哥哥不是不懂浪漫,隻是他習慣將浪漫化為生活中的點滴!”不知為什麼,洪葉盡管一副驕傲的神情,眼神中卻又有一抹難以掩飾的落寞。
“這事我都不記得了,沒想到,筱雨還記得。”我微笑著搖了搖頭,“好了,筱雨還有另外一項安排,看來,我得厚著臉皮,蹭你們的車了。”
我揚了揚手裏的信,在信的末尾,筱雨建議我趁著中秋節回家看看,畢竟,我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有回過家了,上一個春節,還是在筱雨的家裏度過的。
從內心裏,我對“回家”這個想法抱有一種本能的排斥,因為家帶給我的不是甜蜜,不是溫馨,更多的是一種痛苦的,我不願意想起的回憶。
我的家,原本並不在省城,我隻是遼西一個四麵環山的小山村裏走出來的農家孩子,改革開放伊始,不甘平凡的父親便毅然辭去了建築公司某部門科長的鐵飯碗,來到省城開始了打拚,十幾年後,終於小有所成,積攢下了一定的產業,也讓我有了麵對山村外更廣闊空間的機會。
然而我快樂無憂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2001年,一場波及了整個地產業的危機也臨幸了我的父親,他辛辛苦苦積攢下的房產和存款全都成了泡沫,他本可以像其他人一樣,借口開發商的倒閉不去管工人的死活,可最終,他卻選擇了賣掉房子,拿出所有的存款,又四處舉債,硬是沒有拖欠工人一分錢的工資。
那時候,我很不理解父親的做法,因為他的這個決定,讓我們一家人陷入了水深火熱之中,我們搬出了豪華的房子,不停地更換住所,從樓房到平房,從平房轉入貧民窟,那段經曆在我的生命中留下了難以抹去的陰影。
後來,父親幾次試圖翻盤,卻都沒有成功,還讓自己的身體留下了難以抹去的病痛,就連從未工作過的母親最終也不得不在鐵路局車輛段裏找到了一份列車保潔的工作,平時就靠她微薄的工資和撿來的瓶子換錢,支撐著這個搖搖欲墜的家,支撐著我讀完了大學。
直到現在,我們一家三口仍是擠在租來的一室裏,每次回家,看到家裏堆得亂七八糟的廢品、垃圾,看到本來最愛幹淨的母親卻穿著髒兮兮的衣服去工作,看到曾經的大魚大肉變成了饅頭鹹菜,我都覺得很不舒服,我都覺得對不起自己的母親,我大學畢業了,可我卻並不能為這個家分擔哪怕一點點的負擔,很多時候,我卻依然需要母親的資助。
麵對這個已經不成樣子的家,我沒有勇敢地迎難而上,而是選擇了忽略,選擇了忘記,選擇了逃避。
但不管我怎樣不去回憶那段經曆,中國的一句古訓依然讓我無法割舍與家的關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再破再爛,那也是你的家,有父母殷切的關懷,有父母諄諄的教誨,還有他們說時讓你煩,不說卻又懷念的嘮叨。
這一次回家,我甚至連和筱雨通電話的時間都沒有,我將所有的,自己可以支配的時間都用在了陪在母親的周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盡管在很多人看來,我連最基本的衛生都打理不好,盡管更多時候,母親還要去替我收拾我留下的爛攤子,但是,我卻從她的臉上看到了許久未曾見到的微笑,她會驕傲地對身邊的工友說,這是我兒子,大學生,放假回來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