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六歲時,江湖上已經開始傳揚這樣一個人,說他麵容冷淡,眼泛寒光,劍術狠厲,招招致命。他殺人時,必定挑選月明之夜,淒清月輝與冰冷劍鋒相互交融,讓人心裂膽寒。街上說書的先生常這樣描述他:“冷冷江上月,瑟瑟劍中鋒。”江湖中人也因此送他“月明公子”的稱號。
不過大部分名門正派之士往往對此嗤之以鼻。不為什麼?隻因月明公子這個人雖然年紀輕輕,可他行事的手段和作風已經可以在江湖上掀起軒然大波了。從他十四歲開始殺掉名鎮江北的富豪揚子雲後,在不到三年的時間裏,死在他手中的人已經不下百個。上到士商貴宦,下到販夫走卒,隻要他應了口,收了錢,都會不擇手段地取其項上頭。這樣無情嗜血的人,像極了十年前在武林裏興風作浪的花葉宮宮主花欲染。
十四歲那年,是我第一次接到任務。
其實這一天,我一直在等。沒有逃避,沒有拖延,也本是既定的宿命,逃豈是能逃得開的?而且大師兄和二師兄已經先我一年踏入江湖了。接下來自然而然就會輪到我。
平時,我都是在林中練劍。因為師傅教給了我基本的劍法,又在我後來的三年中收了花湖、清非、周琦三名弟子,所以幹脆給了我一片練劍的林子。師傅告訴我,我能教給你的隻有這些,劍法要達到什麼程度,就看你對花葉劍法怎麼理解,而這需要你的天分和努力。
我很喜歡這片林子。這是片青翠的竹林,幽靜寂寥,罕有人打擾,想必除了師父以外,其他人也是不知道這個地方吧。這一片竹林,常常讓我想起我和母親呆過七年的那個小院,一樣的靜寂,一樣的淡薄,一樣的意蘊深遠。我最喜歡的,就是在竹身上用劍刺下一個又一個人的名字,花葉宮的人幾乎都讓我刺了個遍。後來,師傅交給我暗殺任務時,我就會把那人的名字給刺上去,因此又有點索命符的味道。我也實在沒辦法,這幾年把大部分的時間都放在了劍術和易容術上,不像暗姬坊的姐姐們那麼才藝俱全,練習劍法的時候確實無所寄托,隻能這樣來製造情趣了。累了,我就席地臥於那層厚厚的正在腐爛的葉子上麵,或者仰望天空,或者閉眼冥思,有時候也會在不知不覺中進入夢鄉。好在很少有人打擾,所以權當偷得浮生半日閑了。
那次,我又在那層葉子上仰麵躺了下來。時已入秋,天氣有些輕寒。我將手臂扣在脖頸後麵,一條腿搭在另一條腿上,好不逍遙自在。突然,感覺有物體遮住了我的陽光,以至於我的視野中出現了一片陰翳。風吹過,一陣熟悉的冷冷的香味鑽入我的鼻孔,我慌亂地從地上爬起,胡亂地撣了撣衣上的碎葉,畢恭畢敬地站好、低頭、前傾,小聲又略顯自責地說:“不知師傅大駕有何要事安排,徒弟姿態不雅,玷了師傅的眼,還請師傅原諒。”
我心裏在泛著嘀咕,怪不得沒有察覺到有人接近,像師傅這樣深厚的功力,倏忽而至,可比鬼怪幽魂,我再添上多少年的功力才能堪堪比上,悲哀啊悲哀。
師傅向前邁了一步,抬起我的下巴,麵向他。陽光從他身後射過來,讓我看不清楚他的臉。他似乎又擺上了那麼一副毫不在意的笑,說道:“月明,你平時就這麼練劍的嗎?為師不在你身邊,你就荒怠至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