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學
早晨,樓下的小廣場裏,一個中年人在打太極拳。
一隻貓——應該是他家的吧——在他的腳踝上蹭癢癢。頑皮的它,似乎隻願在固定的那個腳踝上蹭。隨著舒緩的太極動作,中年人的腿騰挪到這邊來,貓就跑到這邊來蹭;中年人的腿輕移到那邊去,它就跑到那邊去蹭。貓靠在主人腳踝上的樣子,幸福而張揚,一處腳踝仿佛便是它在塵世的甜蜜靠山。
那天,中年人自顧自地打著太極拳,始終沒有對貓表現出什麼來。他應該早感覺到貓的頑皮了吧,仍是任由它那樣。中年人的太極拳打得不錯,輕柔舒緩,開合有序,像一支悠揚的曲子。而那隻被嬌寵的貓,則像極了曲子上靈動的音符。
有味道的世界,是有趣的人營造的。這樣的世界,美得令人疼惜。
門外,一個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要進來。
這是一扇很重的門。門裏的他,遠遠地看到了,一個箭步衝上去,把門拉開,等著男孩進來。然後,他才出去。
哪料到,男孩轉身一推門,又出來了。男孩站在門邊,盯著他,不走。他笑,問,孩子,你怎麼啦?男孩說,叔叔,你什麼時候進去?我也要為你開一次門。
他又笑,隨口說句,叔叔不進去,轉身便走。幾步外,他一回頭,男孩依舊等在那裏,一臉的真誠和莊重。
那天,他做了這個世界上最好看的一件事。他返身回去,站在門前,看著男孩一點一點為他推開門,接受著塵世間一份最小而又最隆重的報答。
去郵局辦點事。
人行道上,左邊停了一輛車,右邊停了一輛車。隻剩下窄窄的一條過道,僅容一人過。
我正要過。迎麵來了一位大娘,六十幾歲的模樣,騎著一輛自行車,見我要過,她慌亂之下車把突然歪歪扭扭起來,幾欲傾倒。我趕緊閃到車尾,讓她通過。
辦完事出來,兩車還堵在那裏。巧的是,我又碰上了那位大娘。除了方向相反,情況與剛才如出一轍。這回我提前閃躲到了車後。大娘過來的時候,朝我笑了一下,還嘟囔了一句話。
那一句話,聲音低低的,像是自言自語。但是於我,卻像雷聲轟然作響,那三個字是:謝謝你!
原本與一個人素昧平生。
跟他打過一次乒乓球。中途他一下子發過兩個球來——原來,剛才撿球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裏撿的一個破球,他藏在手裏,一並發了過來。蹦跳的兩顆球晃在我眼裏,一下子,心為之一動——這是個好玩的人。
果然。他曾經效仿《浮生六記》中的芸娘,把一撮茶葉,藏於午後池子裏一朵荷花的花心。這樣,欲待其一夜閉合,來日早晨花再打開的時候,收獲不一樣的茶香。然而,那一次,荷花仿佛就未曾閉合,結果,茶葉盡數零落於水中。他知後,不慍反喜,說,一池子春茶,湯色正好,與我品來!
他尤愛寫字畫畫。他說,宣紙中最好的,是南唐後主李煜藏於宮中的一種叫做澄心堂的紙。他竟然不知天高地厚,自製這種宣紙。其實,他製的紙,一塌糊塗,根本算不上宣紙。他說,紙好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為造這紙,一遍一遍洗心。
大家都說,他是塵俗中的高人。
何謂高人呢?大約,就是靈魂裏有不滅的詩意吧。
下鄉家訪。
幾句寒暄後,主人便設茶招待。但等了半天,也未見水上來。主人朝外邊喊一嗓子,喂,水呢?莫不是剛剛開始挖井吧?
女主人笑著應一聲,沒有,挖井需要鐵鍬,正煉鋼呢!
女孩,即我們此次家訪的對象,一邊幫著母親在外屋拾掇,一邊也加入到對話的行列中。她說,哪裏啊,我媽媽還在探礦的路上。
說實在的,這家的家境並不好。前幾年,做買賣賠了錢,債台高築。爺爺奶奶臥病在床,無力醫治。於是,要強的女孩有了輟學的念頭,想幫一幫家裏。
那次,我們從女孩家出來後很輕鬆。也許,這樣一個家庭,真的不用為他們擔心什麼。因為,人生所有的苦難與不幸,總會為樂觀而堅強的心讓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