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出了吳縣,連下的幾天的大雪竟然停了。天藍氣爽,風卻繼續吹著,忽聽不遠處樹枝斷裂之聲,積壓枝頭的後雪簌簌落下。城外不似城中繁華熱鬧,除了個把趕著進程與家人團圓的商人旅客,便是毫無人煙,一派蕭條。草木枯榮,幹枝瑟瑟,除了皚皚白雪,滿目荒草淒淒。
未時沒過,隊伍便在一間客棧休息留宿。這客棧離吳縣隻幾裏遠,留宿與此總讓人覺得怪怪的。小鳳一邊幫小姐取下沉重的鳳冠,一邊嘀咕道:“怪了!這剛出吳縣不遠,怎麼姑爺偏要在此地休息。”
李雯筱笑了笑,換下鳳冠霞帔頓覺輕鬆許多,伸了伸懶腰,“傻丫頭,該你休息就好好休息,你操哪門子心思!”
這屋裏隻有主仆兩人,氣氛也輕鬆許多。李雯筱與小鳳一起長大,親如姐妹,從不拘泥細節。小鳳渴了,自顧自倒了杯茶水咕嚕咕嚕喝了個精光,就跟李雯筱在鳳角仙的動作神態一模一樣,惹得李雯筱情不自禁笑起來,敢情這才是自己本色,並不是學了他人的緣故。
這客棧雖簡陋了點,除了床,便隻有粗木張方桌,但收拾的很幹淨,見不到一絲灰塵。天寒地凍,店家好心送來了木炭,主仆兩便圍坐著取暖,聊小時候的趣事。聊著聊著,兩人陷入了沉默,四季變化,春去冬來,一切恍如昨天,今已披上嫁衣。
李雯筱摸出那隻老銀鐲子,塞在小鳳手裏,故作無所謂,“鳳,你也該找個好人家嫁了,這鐲子算是姐姐一點心意,收下它!”
小鳳趕忙收回手,不碰那銀鐲子,杏目微瞪,語氣堅決,“這可使不得!這可是老夫人留給小姐的,我個丫頭哪受得起!”
李雯筱擰了小鳳的鼻子,“傻丫頭,這鐲子是老夫人留給我的,我呢,現在打算留給你,你就放心拿著,絕對受的起。”
炭火通紅,映著主仆二人亦是麵若蜜桃,通透可口。小鳳眉宇微扣,越發覺的怪異,卻又說不出哪裏怪,隻疑惑的看著李雯筱,“小姐不是想攆我走吧?那這鐲子我更不能收了!”
屋裏頓時陷入了沉靜,木炭卻燒得正旺,劈裏啪啦的響著。這是李雯筱與慕世爵商量好的,在吳縣城外第一個客棧落腳,等她支離小鳳,三人便依計劃行事,來個狸貓換太子。玉蘭會以李家大小姐身份嫁入慕府,而李雯筱則是之前被慕世爵大罵的書童。
李雯筱也舍不得小鳳,但妹妹大了,別離在所難免。讓她在最美的年華獲得自由是她唯一能做的。如果借機強攆,以小鳳的性子,死也不會離開。也不知這丫頭哪學來的歪門邪風,最重什麼江湖義氣,便暫且作罷,另想他策。
晚餐時,李雯筱、小鳳與慕世爵、玉蘭裝扮的書童一桌,氣氛有些古怪。因為按照三人在鳳角仙的計劃,此時小鳳已經回到吳縣……
玉蘭以為李雯筱反悔了,見到小鳳時麵色一驚,已無食欲。慕世爵倒顯得挺鎮定,借著閃爍不定的油燈,該吃吃,該喝喝,時不時還跟李雯筱、小鳳碰個杯。
小鳳顯得有些興奮,一杯接著一杯喝,也不拒絕。李雯筱一計上來,便舉杯邀玉蘭同飲,“我家丫頭都能喝上個三五碗,這位小公子何不一同飲些,暖暖身子!”說罷,李雯筱便率先一飲而盡,“這農家酒雖糙了點,喝得勁大,但待會早些休息,不會耽誤明日啟程。”
李雯筱明裏說酒,暗裏是讓玉蘭安心,推遲行動。玉蘭在**待了那麼些年,自然心領神會,灌起小鳳酒來。
玉蘭的功夫真不一般,飯還沒吃到一半,小鳳已經醉得不醒人事,俯桌而睡。李雯筱輕撫小鳳,心中卻難掩別離惆悵,回到桌上繼續喝酒,一碗接著一碗,連喝了三碗,有些微醉。燭光搖曳,照著她粉麵愁寂,雙目迷離,繼而傻傻的笑起來。
一端酒碗,對著慕世爵與玉蘭祝福道:“祝你們夫妻恩愛,相敬如賓。天長地久,白頭到老。早生貴子,子孫滿堂……”
酒喝的有些多,聲音不自覺就大了。狹窄的店裏,隻四、五張方桌,擠滿了人,此刻都瞪口呆,不置可否。有人端起酒碗,本打算舉杯同飲,隨上祝福,中途嘎然而止,直愣愣的站著。直到慕世爵找了招手,眾人方才坐下,當作什麼都沒聽見。
李雯筱也醉了,與小鳳同一造型,俯桌而睡。一起生活久了,潛移默化中,主仆二人早已形成的默契。隻見兩人打嗝的頻率竟也出奇的一致,毫無大家閨秀的端莊典雅,慕世爵難以置信的喝了碗酒,道:“李府不會藏了大小姐,隨便塞了個丫頭進花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