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一早就碰到這事,府裏並沒了迎接新年的喜悅,下人們各自忙碌著,顯得非常小心!慕世爵擔心母親憂思過度,便陪著老夫人回了東苑。文影本想跟著去,卻被無情的下了強製命令,待在西苑養傷,哪都不許去!此刻她已吃完早飯,正舒舒服服的趴在榻上,細研著《難經》。文影曾聽師父提過,治療癔症,說難不難,說易不易,最能考驗醫者的耐心!他老人家曾就耗去五年光陰治好一例。那五年,恰是她隨師修行的最後五年,也是她最沾沾自得、不可一世的五年……剛才見老夫人傷心至極,文影本想推薦自家師父,但一想到為師怪性,便打了退堂鼓。他老人家如今隱居山林,不問世苦,即便奉上千斤黃金,亦不會瞧上一眼。若想著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效仿賢人,長跪草廬不起的話,那就等著官兵抓人吧!文影得師一半真傳,雖治不了癔症,但絕能輕易控製住病情。臨時抱佛腳,翻閱醫學古典,欲從中受到啟發,多研究出幾套治療方案,待到給大少爺把脈時,心頭有底!辰時的光線正好,不亮不暗,柔和舒適,最適合看書了!灑在微黃的竹簡上,字字分明,不作連帶,雖有晦澀難解之處,但絕是醫學聖典,言辭精辟,藥解詳盡,若不惜之閱之,乃醫者之遺憾。春梅、春喜一旁忙碌著,分兩頭伺候!春梅心細點,取一顆剝了皮的熟雞蛋,熱敷於紅腫處,最有助於活血消腫。不過敷時手要輕,講究懸敷,可不能貼死在皮膚上,否則非要疼死人不可!這是她家鄉的土方子,春梅自然手到擒來,敷的文影極是舒服!春喜心糙點,自然撿剩下的活幹!擰了熱毛巾,欲為主子捂捂屁股,這溫度拿捏的極好,隻是手勁有待改善,這麼“輕輕”一摁,疼的文影拉直了身板,鬼哭狼嚎,叫苦不跌,連帶著臉蛋也吃了苦,壓死在熱雞蛋上……春梅、春喜見主子痛苦不已,自知犯了大錯,嚇得連跪地求饒,“賤婢手拙,懇請主子饒命!”文影看著兩慌亂不堪的奴婢,連擺擺手,“沒事,沒事!下次輕點就行!”春梅撫欲翻身的文影側躺好,小心翼翼的問道:“主子看的是醫術,一定會治病解毒了?”文影點點頭,扶著牆下地走動走動,春梅春喜兩邊扶著!這屁股全是死肉,疼了那麼一會,已經好多了,“那是自然,我可是大夫!”春梅聞言連跪在地上磕頭,“求主子救救蓮花姐,求主子求求蓮花姐……”春梅這一跪,春喜也跟著跪下來磕頭。文影疑惑的扶她們起來,“蓮花不是好好的嗎?生了什麼病?現在生病的不是大少爺嗎?”春梅摸著淚水,“蓮花姐就是為了治大少爺的病,才,才……,嗚嗚……”春喜也跟著哭了,“蓮花姐會不會死啊,嗚嗚……”聽這兩個淚人嘟囔了半天,文影楞沒聽出個所以然,就讓春喜領她去大少爺的住處查探查探,也好先偷偷把個脈什麼的!出了西苑一直往南,過一個石橋,便到了南苑偏門。文影一邊揉著屁股,一邊就進去了。院子很是寬敞,花草修剪整齊,多有怪石嶙峋,立於池間。婢女淚眼婆娑,擦身而過,眼角淤青,嘴角和血,怕是被犯病的大公子所傷,這個新年看來有好些人要與她一樣,頂著花臉過了。文影加快了腳步,穿過詭異的怪石群,右轉繞過梔子樹林,便到了大公子寢殿。三五個婢女守在殿外,手上、臉上都有傷,驚恐不已。殿內有女子慘叫聲傳出,先是偶有一聲,漸漸的,一聲緊過一聲,撕心裂肺,揪的人心發顫。隻是這女子也怪,慘叫如怨鬼,必定身心受難,堪比酷刑,怎就隻嘶鳴,不呼救?難不成自願承受不是?文影打發婢女開門,婢女都無可奈何的搖搖頭。一掌事的婢女道:“老夫人吩咐過,無論誰來,都不許開門!”文影這好奇心一起,那就止不住了,欲趴在門縫偷看,連被春喜拖了回來,咬著耳朵道:“蓮花就在裏麵!”文影心中慌亂,忙問道:“蓮花在裏麵幹什麼?難不成剛才慘叫的那女子就是蓮花?”春喜點點頭,“每次大少爺犯病,蓮花就得活受罪,不然大少爺就一直瘋瘋癲癲……”文影是大夫,自然知道這癔症本就是間歇性的,即便不用藥,某個點也會清醒過來!便懷疑屋裏在舉行什麼害人的方術,譬如把人吊起來打,或者用烙鐵燙……她最恨方士,最氣這套沒用的東西,延誤病情不說,還要折磨活人!身為大夫,她自然要責不旁貸的救人,欲破門而進,卻被守門的婢女狠狠摔了出來。急的她繞牆踱步,忽發現一窗子未關嚴,便讓春喜搬來石塊,疊放扶好,然後她晃晃悠悠的站了上去,撫窗而窺。不過隻瞧了那一眼,便嚇得她麵無人色,滾落在地。春喜連焦急的問道:“蓮花姐怎麼了?是不是有人拿鞭子抽她,不然為什麼每次出來,身體都烏青烏青的一片……”文影扶著春喜起身,急衝衝的往外走去,“快,快跟我去西苑娶藥箱!”文影與春喜跑回西苑,恰逢春喜端著藥碗在木橋盡頭等她,那是文影給自己開的,能快速消腫止痛,還能美白肌膚!可一見到黑乎乎的湯藥,她便想起南苑裏看到的一幕,頓覺一陣惡心,嘔吐不已。春梅、春喜見主子嘔吐不已,以為是惡疾複發,大為擔憂。兩人手忙腳亂的撫主子進屋,春喜留下來服侍,春喜忙不迭的去東苑找侯爺稟報,文影拉都拉不住。文影清口的功夫,慕世爵便到了。帶著一身寒氣坐到文影身邊,暫時忘卻了某少年的不快,無比霸道的攔她在懷裏,不由分說的責問起春梅、春喜,是不是昨晚受涼了,有沒有亂吃東西,有沒有怪人來過……一連串問題,就像皮鞭抽在春梅、春喜身上,嚇得兩丫頭跪倒在地,瑟瑟發抖,大氣不敢出,聽候侯爺發落。她們現在也是無比後悔,不該帶主子去南苑……文影見他羅裏吧嗦的,索性直接捂上他的嘴,連讓春梅、春喜退下去,“你怎麼跟老媽子似的煩不煩?”慕世爵握住她的手,“我煩?你還能讓我省點心嗎?看你臉都沒了血色……”文影推開他,跪在榻上看著他,“我去了南苑,看到蓮花跟大少爺……,赤身裸體躺在黒蟻堆裏,受萬蟻噬咬!”文影一回想起黑蟻爬滿人生的畫麵,便有不住的幹嘔起來……慕世爵拍著她的背,幫她順氣,“哎,就你這樣還當什麼大夫,充其量就一種藥材的藥農!”文影趴在案幾上,驚訝的看著他,“你怎麼知道的?我被趕出師門後,就是種藥材的,我有塊好大的藥材園……”慕世爵嘚瑟的一笑,“我知道你所有的事,所以你最好老實點!”穩文影嗤之以鼻,“吹牛被雷劈!還是說說你哥哥,跟,跟那滿屋子的東西……”文影已再不想提到黒蟻兩字……慕世爵歎了口氣,“三年前,有個苗醫雲遊至此,留此偏方。每當我哥犯病時,丟入蟻堆,受萬蟻噬咬,祛除體淤,三年後他自會來醫治我哥……”文影思索良久,點著他的腦袋罵道,“你個白癡,苗醫來救你哥?你就做你的大頭夢去,他是來收回那滿屋子的東西!!!”慕世爵驚訝的看著文影,“他,他要那一屋子螞蟻幹什麼!”文影恨鐵不成鋼的擰住他的臉頰,扯來扯去,“煉藥啊!拿你哥哥煉藥……”文影曾隨師去過苗寨,那邊醫、巫不分,喚大夫就是巫醫!藥材更是七七八八,五花八門,有直接拿人五髒做藥材的,亦或拿活人煉藥的!瘋癲之人在當地被稱作沒有靈魂的罪人,可以任由巫醫處置,煉藥贖罪,而最常用的法子就是喂食黒蟻,在拿黒蟻入藥……期限是三年,三年期滿,若病好了,則贖清罪過,放還回去;若病未好,便是大罪之人,永世得不到救贖,需火刑祭天,否則會給全寨招來災難……慕世爵聽完,氣的拍案而起,“妖醫,妖醫!倘若他敢來,看本侯不宰了他!”文影吧唧著嘴,一副嫌棄模樣,“就知道打打殺殺,粗人!”慕世爵可是最受不得被人看低,氣得捏住她的耳朵,直往外拽,“你不就懂些藥理嗎?再裝蒜,再裝蒜就休怪本侯收拾你,趕緊跟我治病救人去……”慕世爵雖不相信文影的醫術,但他打心裏更不相信黒蟻能咬好兄長,若不是老夫人為兄治病心切,一再堅持,非要熬過三年之期,他早放把火燒了那屋子,害人不淺……文影鬼哭狼嚎著,硬被拖了出去,場麵之慘烈,哀嚎陣陣,嚇得春梅、春喜自顧縮在門口,閉上雙目,捂住雙耳,一動也不敢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