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 / 2)

院子裏的桃花開得正好,淺淺的粉色簇擁在枝頭,一團緊挨著一團,層層疊疊,猶如巨大的紅雲,一路蔓延到天際。一個身穿翠綠色羅襦的女子斜倚在樹下休憩,漫天繽紛落了她滿身,紅鋪香亂。那女子似乎被噩夢魘住了,麵色蒼白如紙,蛾眉緊蹙,嘴唇翕動,不知呢喃著什麼。

“小姐,醒醒,小姐!”

她的耳邊響起一道聲音,好像有人在喚她,想要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很重,根本睜不開。忽然身後有一股巨大的力道狠狠推了她一把,將她整個人推進無底的深淵。女子猛然驚醒,怔怔看著眼前神色慌張的婢女。

婢女拿著繡帕擦拭著女子額頭上驚出的冷汗,問她:“小姐,可是又做噩夢了?”

女子還有些怔愣,似乎還沒有從夢中回過神,良久才點了點頭,聲音輕輕柔柔的,“還是那個夢,那人總管我要什麼生煙玉,隻差一點,隻差一點我就可以看見他的臉了。”

婢女望著自家小姐蒼白的臉也是歎了一口氣,說道:“真是奇怪。那生煙玉是傳說中的東西,怎麼小姐老是夢到它?莫非是因為小姐閨名喚作生煙,所以總是夢到生煙玉?”

那女子名喚傅生煙,是傅家的獨女。傅家世世代代做著玉石生意,也曾名噪一時,隻是隨著時間飛逝,昔日的繁盛漸漸凋敝,一代不如一代。可在傅生煙出生那年,傅家意外發現了一條百年難得的玉礦。那時的傅家正是潦倒,卻憑借那條玉礦聲名鵲起,隱隱又有了昔日之景。

傅家家主大喜,抱著孩子直歎是傅家的福星,以“良玉生煙”之意,取名為傅生煙。

傅生煙揉了揉隱隱作痛的額頭,起身慢慢往房間走去。她想,她的父親在為她取下“生煙”這個名字時,大概永遠也不會想到,他的女兒被一個有關生煙玉的噩夢糾纏了十七年。沒錯,就是十七年,從她有意識、有記憶開始便經常做這個夢。小的時候,雖然總是被嚇得號啕大哭,但醒來後隻記得些零零碎碎的片段,可及笄之後,夢境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完整,真實得可怕。

她不隻一次想,與世間奇玉生煙玉同名,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傅生煙輕歎了一口氣,走進了自己的閨房,入眼便是一座紅玉雕琢的珊瑚,有半人那樣高,血一般的顏色,通透幹淨,宛如天成,似有淺淡光華隱隱流動。可這樣一座平常人眼中價值連城的紅玉珊瑚卻讓傅生煙緊緊皺著眉頭,眼中帶了幾分厭惡。

“禾衣,這東西怎麼在這兒?”

禾衣,也就是那婢女立在她身邊,溫聲回了一句:“這紅玉珊瑚是夫人送來的。聽說是在臨川尋到的好玉,就雕成了珊瑚送給小姐觀賞。”

傅生煙的眉頭一直沒有鬆開,看著紅玉珊瑚的眼神頗有些嫌棄,“你知道的,我素來不喜歡這些東西,趕快差人搬走。”

也許是從小被噩夢纏身的原因,生在玉石世家的傅生煙卻極其討厭玉石,從來不佩戴玉簪、玉鐲之類的飾物,屋內也從不擺放玉器。

禾衣深知她的脾氣,連忙使了幾個人將那半人高的紅玉珊瑚搬走。傅生煙看著那幾人走出了院子,才湊到禾衣耳邊問了一句:“今日孟十三怎麼沒來?”

禾衣笑著看傅生煙,直看得她滿臉緋紅才說:“我的好小姐,你與姑爺還有七日便大婚了,照規矩,這幾日你們是見不得的。”

見身側的禾衣掩唇偷笑,傅生煙覺得臉燒得更厲害了,滾燙滾燙的,卻依舊裝著平淡表情,口是心非地說:“我隻是覺得這幾日沒他在耳邊念叨,耳根子清淨許多,有些不習慣罷了。”

孟家與傅家一樣,也是世代做著玉石生意,孟家更是有玉石第一之稱,而傅家名位愈益顯赫,甚至與玉石第一的孟家有了分庭抗禮之勢。孟家的獨子叫孟十三,不愛商場詭譎,隻愛風花雪月,是個不折不扣的浪蕩子,他與傅生煙從小便訂下了婚約。

禾衣見傅生煙紅了臉,知她是臉皮薄,也不再笑話她,“小姐,你的嫁衣已經做好擱在繡房,我去拿來給你試試吧!”

等自家小姐點了點頭,禾衣才走出房間,直到她走遠了傅生煙臉上的紅暈才慢慢散去。她剛剛準備舒一口氣,便被頭頂一陣放肆的大笑驚了一跳,已經微微散了些的緋紅又重新爬上她的臉頰,越來越紅,幾乎要滴出血來。她抬起頭往上看,隻看到屋頂上的青瓦被取了幾塊,隱約可以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你作死呢,躲我屋頂上!給我下來!”傅生煙嗔怒地瞪著屋頂上的孟十三,滿臉通紅。

孟十三輕輕一躍,從屋頂上跳了下來,站在門口對傅生煙笑,雙眼濕潤黑亮,似有千萬星辰墜落在他眼中,碎了一地星光。

迎著他熾熱的目光,傅生煙覺得自己的臉頰愈加滾燙起來,似有火在燒,燒得她滿心滿眼的姹紫嫣紅。呆呆看了他許久,見他嘴角的弧度越來越深,傅生煙才裝著語氣冷淡地問:“你什麼時候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