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辰與莊解語的相處和往常一樣,好像什麼也沒有發生。莊解語甚至親自去采了藥草,為她敷上被縛靈鎖所傷的臉頰,好似當日那個殘忍得幾乎要剜她心的男子根本不是他。他對她向來如此,若即若離,忽冷忽熱,她從來猜不透他,也看不清他。
春辰偶爾也會想起合歡,她想,那個溫柔的女子應該帶著自己的相公走得遠遠的,找個安靜無人的地方過完這一輩子。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再見合歡是這樣的情景。
“這是我相公從前種的花茶,我給你帶了些來,還有一些糕點,都是我自己做的。”合歡一邊對春辰說話,一邊不停地往木桌上放東西,各式各樣的吃食擺了滿桌。
“女為悅己者容,就算……”合歡將帶來的東西全部都放下後,抬頭看向春辰,發現她前幾日被縛靈鎖所傷的臉頰上還留著一寸長的傷口,拿起藥膏,撥開她額前細碎的頭發,輕柔地往她的傷處抹藥,一邊柔聲說話,說到此處還頓了頓,“你也要顧惜著自己。”
她一身素衣輕羅,裙擺和袖口處用絲線繡了密密麻麻的緋紅合歡花,開得厲害。端麗的容顏雅致脫俗,她的身後似有繁花輕攏,縹緲如雲。
“合歡姐姐,你來這裏做什麼?”春辰拿下合歡為她抹藥的手,有些著急地問她。她剛才看得分明,合歡是與公子一道來的。
合歡微彎了唇角,刹那芳華,好像有無數繁花在她眼裏凝結。
“還記得姐姐說的話嗎?姐姐的幸福便是姐姐的相公,隻要他能好,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愛情是最自私也是最無私的,你若深愛一個人,便願為他舍下一切,粉身碎骨,也甘之如飴。”
合歡說完話,便起身往屋外走,春辰立即伸手去拉她,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道阻了回來。合歡回身對她莞爾一笑,笑裏映著萬千花影,在眼前一瞬綻開。她說道:“小丫頭,你不過活了十年,如何破得了我千年花妖設下的結界。”
“合歡姐姐!”春辰高喊一聲,想要叫住她,可她依舊隻能眼睜睜看著合歡離開,沒有猶疑,沒有留念。春辰覺得她的耳畔好像又響起了合歡的聲音,依舊那樣溫柔,一字一句都像是花落在她的心上。
“我與他相識一場,相戀一場,得了圓滿,也別無所求,隻盼著他以後莫忘了我。”
合歡出來時便看見莊解語等在屋外,她對他笑了笑,輕聲道:“走吧。”
莊解語看向她的目光帶這些複雜,猶豫了許久,終是問了一句:“你現在走還來得及。”
“莊公子,按照我們的約定,你救我相公,我的命便歸你。”合歡依舊在笑,眼裏卻隱隱帶著幾分鄭重。
莊解語緘默無言,合歡也不再說話,一路沉默。也不知走了多久,才隱約看到那掩在綠情紅意中的小院子,緊接著便有淡雅的花香襲來,沁人心脾。
合歡走在前麵帶路,打開了院子外的籬笆門,對莊解語做了一個“請進”的手勢,說道:“進來吧!”
莊解語對她輕輕頷首,道了一聲“多謝”,才抬腳走了進去。院子裏栽滿了合歡花樹,在風中搖曳生姿,宛似緋紅的雲。地上也擺滿了各種盆栽,花吐胭脂,百花欲燃,姹紫嫣紅一片,隱隱有暗香浮動。可以看出,這院子的主人應是愛極了花的。
走進院子,莊解語見合歡停駐在門前,沒有進屋的打算,不由問道:“不進去再看一眼?”
合歡對他輕輕一笑,說道:“不了,若看了,我怕我會舍不得死的。”
莊解語眸色變暗,他第一次遇到看不懂的妖怪,與他從前獵殺的妖怪都不同,明明馬上就會死,卻還能笑得如此開懷。他最後再看了她一眼,反手推門走了進去。
合歡覺得她好像等了很久,比她從前過的千百年還要漫長。她忽然憶起了她與相公初遇的時候,那時她與隔壁山的梨花妖打了一架,起因是合歡花和梨花哪個更好看。最後這個問題也沒有得到結論,隻落得個兩敗俱傷。她在林子裏化作原形養傷,偏不巧那幾日下了很大的雪,她便是在這滿山白雪中遇到了他,溫暖了她的半世浮生。那天夜裏,她竟將家中唯一的棉衣拿來裹住她的樹幹,自己卻蜷縮在樹下凍得臉色發白,瑟瑟發抖。見他這個慘兮兮的模樣,她不禁笑得樹枝亂顫,心中卻感到莫名溫暖。
其實合歡已經記不太清在遇到他之前自己是怎樣生活的,隻知道自己從前貪玩得很,後來才為他學會如何為人妻,如何洗手作羹湯,如何賢德淑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