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經黑透,整個夜空猶如化不開的濃墨,殘月深深地隱沒在厚厚的雲層之後。夜,寧靜而詭異,川澤城的所有人都籠罩在一片黑沉沉的壓抑中。春辰在床上總是睡得不安穩,覺得四周越來越熱,呼吸越來越困難。她陡然驚醒,入目皆是火光,伸出手想要掀開床帷,床帷卻掉落下來,一簾鮮紅。莊解語不知何時進了屋,正站在床前看她。春辰一驚,立即跳下來,拿起床頭的外衫胡亂套在身上。
“公子?”春辰有些迷茫地看他,似乎不明白為什麼一覺醒來就深陷火海。
莊解語沒有答話,隻是淡淡看著春辰打理衣物,見她整理好了便一把拉著她翻窗跳出客棧。下一瞬,整個房間被大火吞沒,房梁墜落,火煙彌漫,還有隱隱約約的求救聲和奔逃聲。
火光燎燎,濃煙彌漫,整個客棧籠罩在大火濃煙中。春辰出了火海才看見街上有很多的獵妖師,都是神色驚慌,狼狽不堪,甚至有的隻穿了白色單衣,有的頭發衣袍被大火燒焦。
這是川澤城最大的客棧,雖然城內的人都已經逃得幹淨,但客棧內的基本用具尚全,所有的獵妖師都暫住在這裏,如今卻被一場大火燒成廢墟。
“是句荒!是句荒!”
不知是誰先開了口,語氣尖利,聲音發著抖,本就惶惶的人群瞬間躁動起來。所有人夜裏都宿在客棧中,卻沒有一個人發現句荒曾來過,也沒有一個人知道大火從何時燒起來的,甚至有些人在不知不覺中死在這場熊熊烈火裏。在場其他獵妖師的臉上滿是驚懼,如同被無形的手掐住了脖子。他們終於意識到自己與上古妖獸的實力懸殊,原本想要獵殺句荒,揚名立萬的心思都被這場大火燒成灰燼,一個個都萌生退意。
“算了,我們還是走吧!”
“就是!沒有必要為了封印句荒把命賠在這裏!”
“說得對!說得對!”
……
第一個人提出離開,緊接著就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越來越多,七嘴八舌的,紛紛表明了退意。完全無視了站在一邊的莊解語、春辰二人。莊解語麵色微沉,表情越來越難看,無形的冷氣從身上散發出來。春辰心中也不由躥起一股無名怒火,將所有理智焚燒殆盡。
她對著眾人大罵:“你們這群膽小鬼!縮頭烏龜!危險來臨隻知道逃跑!”
多數人紅了臉,低著頭,一言不發。也有少數幾個膽子大的,不服氣的,被戳破心思,梗紅著脖子瞪大眼睛看春辰。
“一個妖怪,慫恿我們去和句荒作對,也不知安的什麼心思?”
“就是!誰不知道莊解語性情孤僻,口口聲聲恨妖入骨,身邊卻養了一隻小妖怪。指不定早就淪為魔道,句荒就是他們放出來的,等著將我們一網打盡!”
“說不定這一人一妖有什麼肮髒關係。與妖苟合,簡直丟盡我們獵妖一界的臉!”
……
有了第一個人的開頭,其他人也紛紛說了起來,言語愈加不切實際,汙穢不堪,用盡了這世間所有肮髒惡毒的話,不停地抨擊著他們。
“你,你們!”
春辰見他們越說越離譜,越說越難聽,不禁氣紅了眼,扯下彎刀便往他們身上砍,不帶一絲猶豫,刀光如電,淩厲萬分。就在此時,莊解語抬手緊握住春辰的手腕,攔住她不顧一切的殺念。掌間的溫熱將春辰心中灼灼燃燒的怒火驅散了幾分,赤紅的眼睛也變得清明起來。她側臉去看莊解語,隻見他低著頭,狹長鳳眼中的情緒盡數掩在長睫下。
“讓他們走吧。”
莊解語隻輕輕說了一句,便放開春辰的手,轉身大步離開。春辰知道那是去往川澤的路,當下也顧不得那些道貌岸然、貪生怕死的獵妖師,立刻收刀追了上去。
夜裏的川澤更加詭異莫測,像是一個巨大的墨硯,深沉漆黑,濃得望不到底。春辰追到莊解語的時候,便看見他迎湖而立,三千青絲傾瀉一身,細順得像是緞子,隔離了這世間的所有,深黑的眼眸凝視著湖麵,隱隱有冰雪墜落,道不盡的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