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林木兮才認知到,這不是美夢,是個讓人哪怕稍微想起來就會瑟瑟發抖的噩夢。
……
女人開始頹廢消沉,這樣非打即罵的日子,過了倆年,手裏的餘錢完全吃完了,女人開始找工作繼續上班。
白日裏睡覺,晚上上班,有時候跟客人出去,白天睡在酒店,晚上繼續上班,就這樣,最過分的一次,連著一個星期都沒有回來——
等她回來的時候,孩子在鄰居家吃晚飯,因為孩子太小,身上沒有錢,一個星期前的菜早就沒了。
女人看著可憐,這是救濟鬱啟葉的第二天了。
自然,女人和鄰居又是免不了一頓摩擦爭吵。
回到屋後,女人甩手便給了孩子一巴掌,有些生氣:“誰給你吃的你都吃,我有沒有跟你說過不要隨便吃別人的東西,萬一裏麵有毒,把你毒死了怎麼辦!”
鬱啟葉隻是低著頭,已經不會再哭了,似乎,已經產生了抗打,習慣了。
女人來了大姨媽,這才連著在家歇了倆天。
林木兮就在旁邊跟著,看著他們的點點滴滴。
有時候,女人說好的時候,是溫柔散發著母愛的,會帶他去遊樂場,會給他買冰淇淋……
可更多時候是不耐和暴力,她幾乎把所有的負麵情緒全部發泄在了一個年僅六歲的孩子身上。
女人的物質條件慢慢的開始好了起來,他們離開了多管閑事的鄰居大媽,搬回了一個倆室一廳的單元樓。
有著這樣一個母親,鬱啟葉出奇了的懂事,至少,隻要家裏有米,他就餓不死。
有天,女人半夜喝的半醉回來,沒回自己房間,來到孩子房間,上床抱緊了身邊的孩子,開始抽泣——
林木兮不知道心裏作何感想了,一個年輕的女人,自己都處於青春不懂事的年紀,卻承擔著一個孩子的撫養和成長,種種行為充滿了幼稚。
她跟著女人,那個晚上,女人聽到了鬱文峰的一些消息,班也不上了,打車就去了一個高級的會所。
她有些欣喜的跟鬱文峰說她有了他的孩子,鬱文峰像是完全不認識她,又像是有些印象。
他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
“不管這個孩子是不是我的,這些錢,足夠了。”
意思很明顯。
女人隻是笑了笑,拿了那張卡,離開了。
他說的沒錯,她身子不幹淨,其實她自己都不知道孩子爹是誰的。
她來,就是抱著一絲期望。
要是鬱文峰信了或者急了,帶著孩子去做個鑒定也好,至少讓她死了這條心。
既然男方不想要孩子的意思已經表達這麼明確了,那她沒必要為了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去賭,萬一不是,那可什麼都沒有……
而恰恰就是這筆錢,把鬱啟葉的童年悲慘推上了高潮。
人在口渴時會想要一杯水,人在饑餓時,會想要一碗米飯。
而這些都擁有了之後,會有更高更刺激的東西等著。
比如,白糖。
這是當時他們那圈裏對於毒品的稱呼,林木兮甚至都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等她發現的時候,人已經辭去了工作,躺在床上渾渾噩噩了。
她無法想象當女人吸食那些粉末之後的快感,她隻是心疼在一旁迷茫看著的鬱啟葉。
那年,他八歲。
女人開始變得神經,瘋狂,她完全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
她看著一旁看著她的孩子,笑了,衝他伸了伸手,示意他過來——
林木兮就在旁邊跟著,看著女人嘴角的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女人開始惡趣味的給孩子喂食那些讓她興奮的東西……。
林木兮完全怔然地看著,大腦一片空白,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當時有種很邪惡的想法,想把那個不配當母親,甚至不配為人的女人掐死……。
不過多長時間,八歲的孩子染上了毒癮。
一天中午,女人接到孩子班主任的電話,說孩子在課堂上突然抽搐冒汗,讓她趕緊來接孩子。
女人腦子有些昏沉迷糊,隻是說讓孩子自己回來。
小學就在離家不過十五分鍾左右的路途,很快,鬱啟葉回來了。
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衝進女人的房間裏,翻弄她的抽屜櫃……
女人躺在床上笑著,笑得大聲且放肆:“沒有了。”
鬱啟葉有些茫然地看著女人的麵孔,楞了半刻之後,起身回了房間。
那天之後,鬱啟葉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時不時傳來一聲物體撞擊的聲音。
林木兮就在旁邊看著地上卷縮著瑟瑟發抖的他,悲涼早已占據了全身。
他聰明,知道了那東西不好,在路過禁毒宣傳欄的時候才知道他服用了什麼……。
他想要擺脫,想要戒掉,在房間整整倆天都沒有出門,沒有進食喝水。
痛苦,折磨,甚至是生不如死,這是他那時候的感受。
就在他無力躺在床上,有些疲憊累了想要入睡的時候,門突然被鑰匙插入打開,女人一身睡衣進來,給那提不起一絲勁兒的孩子注射了什麼……。
那劑量,差點沒要了他的命。
每次他想要掙紮的時候,女人總是拉著他的身子往下拽。
後麵半年的時間裏,幾乎時不時便能看到一大一小的母子搶食白糖……。
錢已經經不起倆個人的消耗了,很快,鬱啟葉想要的時候,女人便會把打他。
最嚴重的的一次,她瘋了似的直接拿起一張凳子,人直接被打倒在地,血流了一地。
該說鬱啟葉命大還是命苦,每次他都熬過來了。
營養不良和吸食毒品讓他變得營養不良,骨瘦如柴。
為了買白糖,女人把他的學費省了出來,他便每天在家,除了發呆,便是被毒癮折磨。
這樣昏暗如地獄般的生活直到鬱啟葉九歲的時候,女人欠了一大筆債,又重新搬回了不足十平方的廉價出租房。
因為久不吸食,哪怕他仍然對白糖有欲望和衝動,但多多少少有些理智和控製了。
最重要的是,女人自己都不夠了。
家裏不買米了,他每天都去街上轉悠,剛開始等菜市場散場之後去撿爛葉子回來煮著吃,後來開始偷了。
有天晚上,女人有些衣衫不整的回來,一身酒氣,躺下便睡了。
第二天她就開始發高燒,嘴唇發抖,呢喃著要什麼……。
藥店隔著玻璃沒法偷,鬱啟葉去求人老板,老板也是見孩子可憐,便給了他退燒藥。
等他回來的時候,女人坐在地上,手裏拿著水果刀,身邊沾染些了血跡,以及她的手腕上有明顯的劃痕。
鬱啟葉站著一動不動,不知是被嚇著了還是什麼。
女人麵瘦肌黃,見站在眼前的孩子,眸子顫了顫,突然把刀遞向他:
“阿言,媽媽好難受,你幫媽媽一個忙,把刀插這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