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夏雲冬雪,庭前的花開花落,又是好多個年頭了。
還是那棵過了春才稀稀落落抽出幾片粉白的桃花樹下,他攏了攏肩上的狐裘,整張臉都要縮進了臂彎之中,隻露出一片青絲披散而下,垂落到嫩黃的草叢間。
看不清他的臉,隻能從他耳鬢稍上的膚質看出他是個青年人的,不及老一輩的成熟之氣,也沒有少年人的單純稚嫩,他隻是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裏,好似和這漫天的花白融成一色。
“在呢,我就知道你會在。”一個靈巧的身影不知從哪鑽了出來,帶起了一陣清雅的桃花香,以及銀鈴般的輕笑聲:“三年春冬夏,三年木成蔭,你看看你種的滿院子桃花,花蕊都落得一點不剩了,就他埋的這一株是個愣頭青,別人都謝了它才知道還要開花。”
青年人抬起頭,那是一張素淨溫雅的麵容,隻消微微一笑,便若暖春拂麵,誰見了都容易親近,然而……
“晴兒,就算是你家裏的茅廁堵了,也不該來我院子上啊,我記得隔壁二哈似乎蠻喜歡你的,應當不會介意你去它那裏借個蹲位。”
晴兒:“……”
一個隻能從顏值上來欣賞的男人,在很多方麵來講,很悲劇。
這種悲劇還不僅僅是體現在言語上,晴兒抽搐著嘴角直起身,還想說些什麼,目光卻在觸及到那棵沒開花的桃樹時停下,嘴巴開了又合,竟顯得有些欲言又止起來。
這棵樹是那個人種的,還拉扯著他們兩個,種下了滿院子的桃花,說是能開花結果,能給他們許許多多的桃子,吃不完拿去買,再也不用擔心受凍挨餓的日子。
還記得那時候他們兩個都還是豆丁大點的小孩,屁事不懂,父母早早將他們給棄了,被地痞流子集中到一塊,說是要教她們討錢的方法。
晴兒就是在那時候和白羽相遇的,兩人就像是前世的冤家,見麵就是吵架吵架,要麼是因為東西分配不均勻,要麼就是各種說不上來的原因,總之就是怎麼都看不對眼,隨隨便便就是要杠上的那種類型。
按理來說這樣的兩個人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交集的,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各自管理各自的生活,互相不會打擾。然而,偏偏就是在這個時候,遇上了那個人。
晴兒眨了眨眼,回過神來,看到身邊的白羽,同樣是在看著那顆萬年推遲花期的桃花,不免有些惱怒的嘟起嘴:“這人都走了多久了,也沒有信說要回來,你就這麼一年一年的等下去,是要等到個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
“晴兒!”白羽冷不防大喝一聲,打斷了晴兒接下來的話,然而晴兒似乎並不肯就此罷休,反而一手叉腰大聲吼了回去:“你凶什麼凶?就知道對我凶!你知不知道我這是在但心你!啊?你有本事在這裏對我發火,你有本事放下這一切去找他啊!你去啊,與其在這裏孤零零的每年每月的守著,你還不如到處去逛逛看看這風景,說不定到了外麵的世界那麼一晃悠,你還說不準的就不再想這些事了呢。”
白羽怒,卻又不敢真的對她一個女孩子家的說些什麼,眉梢倒豎的瞪著她許久,半天的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來。
晴兒見他不反駁,越發的得勁起來:“行啦,我也不說你,昨天不是聽人說在村口看見個和他的身影有幾分像的人路過麼,似乎隻是出現了一會兒,就沿著西邊那條官道往揚州那一帶去了,要我說,你不如抱著這點小希望,沿路下去找一找,還能看看那路上的風景,也是不錯的選擇。”
本以為能看到白羽臉上露出點什麼表情,可惜早在這以前,白羽不知聽過了多少次的“身影有幾分像”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這些年裏,衝著“身影有幾分像”這幾個字,一連追尋多少個地方,直到趕上那所謂的人,直到不死心的拍上那人的肩膀,帶著滿腔的希冀與熱情呼喚著那個人的名字,就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是這樣的呼喚著彼此,而後在擁擠的人潮中艱難的向對方靠近,在錯落的人群中準確的對上對方的那雙眼眸。
時光好像並未過去多久,以至於現在依舊是記憶猶新,那麼一點一滴的記憶,都仿佛是鐫刻在記憶中,烙印在心裏一般,一點一點的,令人在漫長的回憶裏緬懷。
是啊,應該是這樣的,可是到後來,為什麼一切都變了呢。
沒有等到期待中的眼神,晴兒也有些納悶,按理來說,隻要是那個人的事,他都應該是懷揣著趨之若鶩的心態才對,怎麼現在會變得那麼的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