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樁撥了撥炭盆,火星子嗤一下迸得老高。她似乎神出,也不在意是否會燒了自己。
顧容氏看著,頓了頓道:“這屋裏現在沒人,你且和娘說說是怎麼想的?”
姬樁一下扔了炭鉗,拍了拍手,“母親多慮了,我哪有什麼想法?”
顧容氏著急,“你都二十有五了,真要想做將軍夫人,我就想個法子把那個小賤人給弄下來。”
姬樁這才看過來,麵上隱隱含著幾分嘲諷,“母親可忘了?當初是您親自和盛氏商定的婚事,讓春困嫁過去的。”
顧容氏聽罷一哂,又急道:“那不作數,她當初可是跑了的,我可沒叫她逃婚。”
姬樁看向窗外,神思飄遠。那年細腳伶仃的小姑娘,倒也下得了狠心,母親想拿捏她,卻硬生生被打了臉。姬樁搖搖頭,“母親糊塗,將軍豈是那麼好糊弄?他可是撕了婚約?”
顧容氏軟軟倒向錦枕,半天,把手裏的墨翠葫蘆手把件一並扔到地上。就聽咣當一聲,上好的翡翠就這麼碎了。
姬樁盈盈站起,垂目行禮,“母親,我乏了,先退下了。”
眼看著女兒走到門口了,顧容氏心有不甘,“那你這眼巴巴的往前湊是做什麼?是嫌縣主府被笑話的還不夠麼?當初鬧成那樣已經丟盡臉麵,你是不是我女兒?”說得快了有些喘,她拍拍自己胸口又道,“頭三年說守孝,後來又說要入贅,好不容易終於沒什麼幺蛾子了,到讓那個小蹄子白白撿了便宜。姬樁啊,你是真要當老姑娘不成?”
姬樁停下腳步,分不清麵色,隻是又福了福身,“但憑母親做主。”
鶯歌候在耳房,見姬樁未著長襖便出來,連忙把加好炭的手爐塞過去,又拿著長襖將披上。
姬樁卻走得飛快,似沒看見鶯歌緊著給她穿衣。麵色瞧著晦暗不清,腳下不停,寶相花紋雲頭錦鞋踩得雪吱嘎作響。鶯歌暗道大姑這是不太高興啊,胳膊肘掛著長襖,不敢慢下步子。
就這麼渾身寒氣的回到倚紅聽綠,一張明若的臉凍得通紅,像那日頭燒著的火焰山,可是把兕子和將棋下了一大跳。
三人趕緊屏退丫鬟婆子,服侍姬樁換下冷衣,浸到熱水裏泡著。
頭上的絹花一並卸下,鶯歌撩著水給姬樁的長發打了皂角;將棋勻了些香脂塗,細細揉捏著姬樁放在木桶兩邊的手臂;兕子兀自在內室燃了安神的香,又吩咐小丫鬟再抬些熱水過來。
烏木雕花刺繡屏風後麵,攏月紗被嫋嫋熱氣氤氳得潮濕透明,剛才凍得通紅又冰涼的身子,這會熏得暖,皎月一樣的皮膚,隻臉蛋酡紅的,像中秋貪杯的貴妃娘子,風情萬種。
姬樁長似扇子的睫毛微顫了下,秀麗小山式的鼻子覆了一層薄汗,就見她輕啟朱唇:“今兒我誰都不見,晚膳就在內室用吧。”
“噯。”三人應道。
時間過去泰半,姬樁換了一身白綢桃紅滾邊中衣,外披淡紫色家常對襟長袍,側首挽髻,隨意別了支花穗釵。她隻留將棋伺候,在書案前取紙磨墨。
“大姑,”將棋手頭不停,見姬樁執筆沾墨在紙上寫了幾個字,“將軍府派人送了盒洛兒殷。”
姬樁掃了一眼,案邊放著一個寸許大的青色如意南瓜盒子,雕工精美,顏色嫩,瓜果也栩栩如生,不用打開也聞得到裏麵的香味。
“來人說,將軍夫人也不過得了兩盒,送與大姑一盒,感念長姐掛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