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哥
小時候哥哥對於我,是如同神一樣的存在吧。
那年我六歲,是對外世充滿好奇的少年,那時哥哥踩著單車帶我去郊外玩,他幫我捉來一隻隻小小的蜻蜓,盛在籠子裏,他和我一起去摘那種小小的紅色野果,教我分辯,告訴我哪一種可以吃,那時他溫和的看著我笑,他隻大我兩歲,但卻真正有做哥哥的樣子。
我想他就是這樣的男孩,他一直都是,不管是記憶裏,還是未完結的現實。
但我一直期待的未能成真,就在不久前,媽媽在廚房裏隨意的刷著碗筷,把水弄得叮當作響的時候,隨意的對我說:“你哥哥要去參軍了嘍。”
“啊?——什麼時候的事?”
“這一向你都沒有回來,怎麼告訴你哪!”又似是嗔怪的語氣:“都沒想去看看他。”
“啊?”我如同泄盡一身的氣力:“不用了”。
哥哥的成績一向不好,我從8歲起就被敦敦告誡,不要成為哥哥那樣的人,不僅僅是家裏議論他性格的反複無常,發表有關他打架和偷雞摸狗的非議。就是外人當著哥哥一家人的麵,竟都敢說:“隻有你們家出來的小孩子最奇特了,一個那麼文靜,一個那麼好動。”然後帶些諷刺意味的搖搖頭。
他並不是我的血親,隻是我的表哥而已。
我們家和哥哥家裏原本都是不太富足的人家,但不同的是我的父親一直都呆在體育老師的位置上,多年來不溫不火的持續著他的老師生涯。母親和姨母都是早早在高中時代就停止了學習,但最初同為機械廠的女工,姨母卻明顯有更好的前途,她慢慢積蓄自己的能力,就如同一台開足馬力的馬達,她不擇手段把自己弄進鹽業公司,然後跳槽到保險公司。而我的母親,自機械廠解散後就變成了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女,歲月把她磨礪得棱角分明,把她變成斤斤計較的婦人。
然而他們都忘了,他們的奮發,他們的怨恨,都不適時的堆砌在了下一輩的身上。但或許正是因為這一切,我與哥哥性格的方圓才顯出了端倪。
自小我與哥哥就是在打罵中成長的孩子。母親的脾氣在一段時間內異常的暴燥,哪怕打破一個碗,做了一點不如她意的事。便拿起粗大的木棍打過來或是用剪刀戳過去,偏生我又喜歡頂嘴,因而我常與母親玩起貓抓老鼠的遊戲,床底下,櫃子裏,都有我畏畏縮縮躲避著母親的印跡,在巨大的黑暗中我哭著喊著:說:“媽,我知道錯了,別打了,別打了。啊!——媽,算了,我怕,真的,媽……”
這便是我與哥哥最大的不同了,哪怕是姨媽憤怒於他的種種行徑而恨不得用刀砍死他的時候,他依舊冷冷的,倔強的,不發一言,他用這樣的方式抵製著大人的權威。
我想就是在那樣的時候,我對哥哥有了淡淡的敬意和依賴,這種情感在我的身體裏生根發芽,再令我快速的成長。
然而直到現在我才終於明白,那樣播下去的種子,最終長成不可自製的迷戀的大樹。我的生命以一種異樣的形式和他融合,並在時間的洗練下漸漸的完成類似祭祀的過渡。
哥哥因為太調皮,在當時終不為家中的大人所容忍,爾後他翻箱倒櫃的找出幾條極品芙蓉王,包在衣服裏逃了出去。
於是那個晚上,成了我度過的最恐懼的夜晚——除了年邁的奶奶之外,全家都出去尋找哥哥。我遍尋不到他的蹤跡,又因為疲累早早的回到了家,那時奶奶正焚燃一枝香,一遍一遍的念著禱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