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營紮寨,謝神策在確認所有的地形因素都不會對自己產生不利之後,便早早的休息了。
嚴傑崆跑了這麼多天,謝神策也追了這麼多天。加上期間數次大戰,馬累,人更累。謝神策麵對的已經不是擁有數萬大軍占據絕對優勢的太行山山賊,而是魚死網破絕地求生的兩千哀兵。
這是截然不同的。
之前,謝神策才是需要拚命的一方,而此時,雙方的位置已然互換,謝神策麵對的阻力不止增加了一倍。
嚴傑崆的意圖不言自明,就是虛晃一槍,看似避開了山西道某些世族,實則是兜著大圈子將謝神策引到了自己的主場。
留守山寨的,至少還有數千可戰之兵,這是很明顯的事情。就算嚴傑崆攻打晉城是孤注一擲,像一個賭徒那樣將自己的內衣褲都押上了,也不會把自己容身的小茅屋拋出來。
畢竟嚴傑崆到底還不是一個喪心病狂的賭徒。
山寨裏麵的人,他們的親人都被謝神策或殺或俘了,如今嚴傑崆逃回去了,謝神策追上來了,山賊必然拚死反撲。
打上門的仇人,沒說的,一個字,殺!
而在山賊經營了十數年甚至是數十年、曆經數代人的太行山周邊,他們與當地世族之間的關係,已經可以用唇亡齒寒來形容了。
這樣的情況下,山賊的勢大,是他們絕對不願意看到的,但山賊的徹底消亡,更是他們所不希望的。
沒人願意自己見不得光的盟友比自己強大,但也沒人願意能為自己創造巨大金錢利益的人,被別人幹掉。尤其幹掉盟友的還是自己的敵人。
在這個時代,金錢本身就象征著權力與權利——支配別人的權力,和不履行義務的權利。
敵人的敵人是朋友,而且他們本來就是朋友,世族們沒有理由不幫忙。
斷人財路等若殺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在這些世族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山賊每年能獲得多少的利益,謝神策不知道,但是通過三蹦子的報告,陽泉四姓的積累,謝神策就能大致的推算出山西道太行山周邊的三四流小家族,到底有多富。
四姓算是前朝貴族,在本朝又得以延續,底蘊不是一般的小貴族能媲美的。然而底蘊畢竟是底蘊,不僅僅靠金錢來衡量。然而爆發戶不一樣,他們完全就是靠家產擺勢,所以暴發戶雖然被看不起,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們賬麵上的實力非常強大。
根據之前做的準備,謝神策對這些世族的認識還是比較清晰完整的。這些世族固然不敢像四姓那樣直接對自己動手,但在暗處動動手腳,惡心自己一把,幫幫山賊,還是可以的。
第二天,果然下起了雨,謝神策征用了姬氏的一個莊子,用以暫時休整。數天的追殺,緹騎與太原府的精銳並沒有損失多少,隻是因為輕裝簡行沒有輜重,就地征集的糧草又不能保證數量與質量,所以人馬俱乏,亟需休息。
姬家送來的糧食並不多,僅僅是堪堪夠吃,而且酒發酸,肉發臭。烏山揪著送酒菜來的管家一路質問到姬家當到家主姬則名麵前。
姬則名以極為恭順的態度對烏山說道:“大人,不是在下不提供食物,以次充好,對提督大人不敬,隻是實在是能力有限啊。大人有所不知,近兩年糧食收成極低,我姬家又在太行山,時常受到山賊侵擾,因此並無幾多存糧,就算是族中父老,也隻吃粗糧啊!兩千人馬的給養,我姬家無力擔負啊!”
一名姬家族老也愁眉苦臉的說道:“是啊,大人有所不知,為了給提督大人提供足夠的軍糧,連我三歲孫兒的口糧都給擠了出來啊!大人啊,要不是實在困頓,誰敢給對提督大人不敬啊!”
說完,還擠出了幾滴淚水。
烏山自然是不信的,一地大族,居然連兩千人的用度都拿不出來,這怎麼可能呢?山賊有沒有洗劫你們家。烏山隻是不幹,要姬家拿出上等的米糧草料來。
人可以隨便吃些,填飽肚子就好,但是馬匹得補充能量啊!隻吃幹草,沒有豆類雞子的添加,馬匹過度使用,體力很難自然恢複。而這千餘匹戰馬,又是兩千人中的絕對戰力,不能受到半點損失。
烏山逼得緊,姬家隻說沒有更多,無奈之下竟然將夥房的泔水都抬出來證明確實沒有餘糧。
烏山看著空空如也的泔水桶,勃然大怒。
姬則名說道:“大人呐,你也看見了,連泔水桶都是空的......我姬家確實是拿不出來更多的糧食了,您就放過我姬家吧,我姬家僅剩的一點口糧,可都是要上交國庫的......那點糧食要是孝敬提督大人了,可是要滿門抄斬的,求大人為我姬家留條活路啊,莫要趕盡殺絕啊......”
姬家在場的男女老少齊聲痛苦,求緹騎饒過姬家,不要逼姬家罔顧國法。
烏山七竅生煙,恨不能當場將姬則名的腦袋一道削掉,以解心頭之恨。他隻是來借糧的,不想在姬則名的口中變成了催命的。
姬則名說的明白,姬家還有一點糧食,但那糧食是上繳國庫的稅糧,不可能拿出來。要是一定拿出來“孝敬”謝神策的話,那就完不成稅糧的上繳,就是欺君,就會族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