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神策將那封六百裏加急送到鐵門關的聖旨扔在一邊,仰天大笑。
能讓晉帝低頭,不是簡單的事,甚至在謝神策看來,晉帝的服軟,比他當年苦苦思索要怎麼戰勝強大的敵人要難上太多倍。
因為困難,所以謝神策意氣風發,所以謝神策一口氣喝了一袋割喉刀子。
晚間,大醉的謝神策趴在院子的石桌上,痛哭流涕。
白天看似癲狂寫意的風流瀟灑,其實不過是掩飾。
很少有人知道,為了晉帝的低頭,謝神策付出了什麼,謝家又付出了什麼。
為了麻痹晉帝,兩位老人先後死去。為了繼續催眠晉帝,謝家一係的眾多官員或貶或下獄,謝衣謝裳默默承受著來自各方麵的壓力。
而為了躲避晉帝的猜疑,謝神策甘心隱忍三年,最終死了彩衣和她腹中的孩子。
謝家死了很多人,明的暗的,看見的看不見的,謝神策自己都不知道有多少。他隻知道,終有一天他失去的,總要拿回來,總要替那些死去的人,討回公道。
數天之後,基本能夠正常下地走路的謝神策便投入到了緊張的軍事會議之中。
交了大部分的兵權的謝衣,雖說領著柱國的頭銜,也還是西北軍的最高統帥,但是很多地方,他都已經不管了。比如漕運,比如具體的戰爭行動。
謝衣在晉都當副校長,謝神威也回去了,拓跋部的大舉進攻之下,西北軍應對吃力。
謝神策的到來無疑給了眾人一劑強心針,雖說具體的戰略方針一些人絕對不願意讓他指手畫腳,但是謝家的招牌在那兒,哪怕隻是一個人,隻要站在前線上,就是一麵旗幟,就能保證軍心不減。
於是謝神策就成了被人供著的活菩薩。
所有人看似都要看他的臉色行事,所有事情都要通過他的表決,但是在表決之前,沒人會征求他的意見。
謝神策此時坐在薑起左手邊的第一位上,看著一眾步騎軍大佬麵紅耳赤的爭吵,昏昏欲睡。
他是投身到了緊張的會議之中,但投入之後的狀態,卻跟他想的不一樣。
都沒人問過我的意見......隻是在需要的時候,強行讓我點頭......謝神策在心裏這樣想到。
“小侯爺......不知道你以為剛剛所提出的決議,可還妥當?”
“啊?哦......有兀顏老將軍等做主,小子以為萬無一失。”
“那可不然!”
胡子花白,但仍然能夠一餐肉五斤酒兩壺的的健碩老人說道:“老夫之言隻是一己之見,能不能在戰場上起到作用,是正麵作用還是負麵作用,老夫都不敢擔保。小侯爺如果執意要用老夫的謀劃,出了變故老夫該如何是好?”
謝神策的睡意一瞬間去的幹幹淨淨。
老匹夫,想獨斷專權,還不想承擔後果,真真是無恥至極!
謝神策笑盈盈的說道:“兀顏老將軍說哪裏話,有您指揮,定能在一月之內將鮮卑人趕回葫蘆腹山以外三百裏。”
兀顏光聞言大怒,然而對上謝神策的笑臉,終究是忍了下來。
謝神策昏昏欲睡,但是對於這位老將軍剛才“一月之內將鮮卑人打回去”的言語,牢牢的記住了。
兀顏光信誓旦旦,又要擠兌謝神策,於是謝神策便反將一軍,還是拿他的話回擊他,悶宮將。
兀顏光冷哼一聲,大袖一揮,便退了下去。薑起見狀,於是起身說道:“既然如此,步騎軍便按照剛才的決議部署,步軍大統領兀顏光率本部精銳六千,於銅爐關外阻敵,與祁玉溪在黃沙關的四千輕騎互為犄角。合黑水郡郡邊的三關十八堡,建立起一座牢固的長城,爭取消耗糧草,在伺機反攻。”
眾人退下之後,薑起留下了謝神策。
“別看老將軍心情火爆,心思卻是好的。當初要不是老將軍,你的大伯很可能就死了。他是經曆過函穀關大戰的老卒,也是為數不多活下來的陌刀軍的高層之一。那之後,在大帥與司馬弼爭奪西北軍大權的時候,他就是堅定的謝家軍了。”
謝神策笑道:“我怎麼可能跟老將軍慪氣。老將軍性情耿直,我是看在眼裏的。”
薑起聞言,暗自歎了口氣,知道謝神策其實還是有些不高興之後,便不多言。
攤上謝衣這麼個甩手掌櫃,他這個副掌櫃這些年又當爹又當媽的拉扯西北軍,實在苦不堪言。旁人說他越俎代庖,薑起不在乎,也沒那個時間與閑心在乎。西北軍之中的派係之爭大多屬於意氣之爭,自然也免不了利益之爭,究竟誰多誰少,薑起不好斷言。說出來了,或許會讓人傷心,但不說,就隻能由他一個人扛著。
薑起歎氣,謝神策的眉間則是隱隱有戾氣。
比較薑起小修小補苦心孤詣的維護西北這麼龐大的軍政係統,謝神策對於西北軍多年的結症看的更為透徹。
西北軍還是那支西北軍,但是在邊關以外的很多地方,掛著西北軍頭銜的年輕人,可沒少幹禍國殃民的好事。
就謝神策前些年安插在西北的碟子彙報,正隆八年與正隆九年,西北一些將門子弟在各大風月場所的花銷分別是七十三萬兩與八十萬兩,而在正隆十年,僅僅大半年,這個數字就高達六十二萬兩。這是相當大的一筆銀子,幾乎可以供給整個陌刀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