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少年時候便沙場成名的李鎮藩,心思不可謂不縝密,可在這大河邊上仍然是吃了虧。
李鎮藩或者說小王的判斷出了差錯。對方確實有備而來,而且可以確定,他們得到了某些極為隱蔽的消息,皇朝閣的入口就在這條河邊,可是他們的人手,卻遠遠不止先前判斷出來的那幾十人。
是整整一百人!
他麼的一百人啊!還是悍卒,不是尋常可見高大魁梧的軍漢,而是戰場上滾過刀口舔過血的真正意義上的悍卒!
李閻王已經十分小心謹慎的貼進再突襲了,可還吃了大虧。若非他的小意與小王的謹小慎微,可就不隻是一個照麵死三個人這麼簡單的了。
剩下的數名遊騎兵,在弩箭掩護之下,迅速解下同袍身上的弩、弓與箭矢,就連佩刀也不忘帶走。之後就是快速的逃......撤退。
一名身形不輸李閻王的漢子雙手環胸而立,癟了癟嘴,說道:“這點能耐,也想偷襲老子?真當老子是那群軟腳蝦了?”
被魁梧漢子稱作軟腳蝦的那撥馬匪沒敢露出絲毫不快。
也是,他們隻是喬裝的馬匪,說到底還是太原府趕來的“精銳”,比起眼前這幫實打實的馬匪來說,他們不光力量上不值一提,就連作惡多端上,也是拍馬不及。
山東馬匪,真正的馬匪——後春秋時代馬匪最後的榮光,是與大晉北方軍磕過且與燕人死磕過的一等一強軍。已經徹底滅亡的太行山山賊比起人數並不多偶的他們來,似乎也差了不止半籌一籌。
山東馬匪一度名聲極差,隻不過其中最大的一支與太子殿下結交上了之後,整個山東道似乎就瞬間“靖平”了,順帶連著河北道都太平了不少。為此很是有不少官員上書晉帝,為晉帝歌功頌德,順便提一下感化斯文的太子殿下。
隻是這兩年,這樣的折子少了很多。
山東馬匪出現在這裏,自然不是因為這裏使他們的地盤,而是因為,他們也要搶寶藏。跨國作案,對於山東馬匪而言,並不是第一次了。
這件事與太子殿下有沒有關係,目前不得而知,隻是知道,山東道內數得上數規模的馬匪,一共來了六家!攏共八十人。
此時那被馬匪們稱作將軍的曹姓漢子轉身回了氈帳,披上一套並不華美相反髒兮兮的皮甲,拎著一把大刀便非一般的追上去了。熟識的人都知道,那並不是將軍不愛幹淨,而是因為那件皮甲,染了太多的血,實在洗不幹淨。
“居然有軍弩,嘿嘿,那可是好東西,不管怎麼樣得弄幾把回去......沒辦法,人窮還要過日子,見不得浪費。”
據說是出生在臭水溝旁的曹八岐,過慣了苦日子。八歲之前就是靠著一個與野狗爭食的缺胳膊斷腿老人才活下來,十歲之前沒吃過飽飯,呸!飽飯?飯是什麼東西?老子沒見過。
十歲時候因為實在饑餓,為二兩米殺了一個進城賣糧的商隊護衛,被商隊大東家相中,拚命吃了一頓之後就被收買。後來出了城,才知道賣糧的大東家不是糧商而是買糧的馬匪,於是就進了賊窩。所幸曹八岐身長力大,又天生神力,吃得多幹的也多,每次搶錢搶糧搶人都衝在最前麵,好歹活了下來。而且越活越滋潤。
再後來,當年收留他並認他做義子的大東家死了。
是他與二東家密謀做掉的。那個看起來很慈祥很可親的大東家,想將他培養成走狗,然後做他那懦弱無能好色如命親兒子的墊腳石。他不幹,二東家說跟我混事成給你八百精銳,他就馬上轉身,將養了他十三年的義父剁了。
從此以後,他手下就有八百人,然後是一千人,然後是一千五。都是精銳。
曹八岐並不覺得五年前的那筆交易有違良心。呸!良心?那是什麼東西,老子沒聽說過。
他覺得,當年殺人是為了活著,之後成了馬匪殺人也是為了活著,殺死那個養了他十三年的人同樣還是為了活著。既然都是為了活下去,當年的作法都沒人說錯兄弟夥兒們都叫好,那麼殺死義父改換門庭自力更生,也不能算錯。
嗯,自力更生是他擄上山的一個老秀才說的,他覺得挺好,符合他的氣質,更合他的命。
順便說一句,之所以擄一個老秀才上山多一張吃飯的嘴,是因為曹八岐看上了他的女兒。當然,曹八岐自認為是一個正人君子,沒有三媒六聘他不敢對人家清白姑娘做什麼。這一點,是他自以為跟其他馬匪最大的不同之處。
再後來,他遇見了一個有錢人,沒殺他,後來反過來被那個有錢人說服,這幾年整個山寨都為那個有錢人做事,好過了很多。他被封了橫野將軍——當然是不受功爵——才知道,那個有錢人,原來是大晉國的太子殿下。
這就是曹八岐二十八年的人生,從一文不名到攀上大晉國數三數四的大腿,曹八岐自認為活得足夠精彩,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那個姑娘非得他掙一身正兒八經的功業才肯答應與他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