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心無旁騖的趕路,謝神策這些人一天走個上百裏也是隨意的事情,隻是才進入山東道兩天,速度就慢了下來。
“據消息,燕人的騎兵,最近的零星的哨騎,其實已經到了馬頰河,這種速度,已經遠遠超過了預期......此前大家的分析中,燕人因為要與司馬弼瓜分河北道,兩個月的時間,並不足以讓他們吞並河北道全部,進而南下,現在看來,大家都錯了......”
謝神策在低矮的茅屋中,小心的指著地圖在分析。
“目前對於局勢的掌握......算不上掌握,根本就是睜眼瞎......以目前說,司馬弼或許早就與燕人達成了某種協議,能夠最大限度的,在不阻礙利益瓜分的前提下,以最快的速度,占領整個河北道,然後徐徐圖之。”
“北邊傳過來的消息,其實整個河北道,跟著司馬弼一起造反的人,估計也不到三成,剩下的七成之中,有一半是沒有立場的,有一半的一半是見風使舵的。剩下的,一半是堅定的投降派,最後一半才是堅定的抵抗派。要安撫,要拉攏,要威逼利誘,最後還要打殺,司馬弼的大軍遲遲沒有出現在正麵戰場上,或許就是因為這個。”
“他是在穩固後方,以最快的速度殺死所有反抗者,將到手的攥緊,空出的一隻手就好打人......”
“然而這個時間決然不會太長。他會在事情的影響力還在最高峰的時候,也就是人們最恐慌、最擔憂的時候,大軍壓上,給予一些人最後一擊,壓垮他們的心理防線,以最小的代價獲得最大的戰果......”
謝神策分析著,隨後眾人又商量出一些解決方法,卻不在關鍵上,最終散了也沒有好的見解。
散後,謝神策與李閻王在一起小聲的說著話。
“師父,馬匪那幫人本就靠不住,我們魚目混珠,更加不是長遠之計。此番想要在山東道有所作為,卻又不得不借助其力量,萬一事敗,身死事小,會連累很多人。”
李閻王道:“所以你在昨天就把所有的馬匪全部散了出去,然後隻留下我們這幾人,一是出於保密,第二,怕也是不讓更多的人牽扯進來吧。”
“師父果然慧眼如炬......”謝神策歎了口氣說道:“我謝家在山東道,並沒有什麼根基。李圖雖然是我爺爺的學生,但他並沒有完全與謝家走在一條路上。幾年前的風波,李圖被攻訐,我謝家沒有力保,此番他重掌大權,對我謝家,未必不會有芥蒂......如此一來,我在山東道行事,就要更加小心了。”
“就不說魏燎此人了。他比我早執掌緹騎司,手下耳目無數,就算我三年前沒有從緹騎司退下來,也不能完全保證緹騎司裏麵就沒有了魏燎的人。何況,一些事情上,我與魏燎並沒有衝突。他執掌緹騎司時候的法令,大半都被保留了下來,除去必要的革新,我一概沒有修改,這固然讓一些我不至於背上新官上任的包袱,卻也讓一些魏燎的人,就此隱藏了下來。”
“我不是沒想過要完全消除魏燎的影響,但一來不可能做的明顯——吃相不好容易引起反彈,二來,也是因為.......確實沒有什麼好的法子。晉帝對魏燎雖然不會委以中樞重任,但畢竟是信任的,從緹騎司上退下去了還能在地方上發揮一下餘熱,這幾十年,再沒有比他結局更好的提督了。我輕易動不了......”
“所以在山東道,除了謝家那些流動的力量,高門大族,我不會相信任何人,也不敢相信。”
“那你怎麼就敢相信馬匪了?”李閻王問道。
謝神策嘴角扯起一絲微笑:“因為......他們是與大晉朝廷,山東道的官府,最沒有關係的人。”
“沒有朝廷,馬匪還能活下去,沒有官府,馬匪就更加無拘無束。大晉的官方,對於馬匪來說,不是安全概念的集合,而是桎梏,甚至是......災難。因為官方對他們沒有善意,官方想讓他們回到田間地頭去,當聽話的奴隸,而不是一把時刻都能掉下來,隔開他們脖子的利刃。”
“活不下去了才會上山當土匪,在山上一段時間,自由自在慣了,就不願意再回去手管教......其實那也不是真正的自由,一樣會有不能做的事情,當事情來了,也不得不接住。或許是對於自由的理解不同,有人以為自由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而我以為,自由,是擁有拒絕的權力。”
謝神策說道:“但是現在,拒絕是沒有用的,因為不會有人覺得你的拒絕是可以被執行的。很多人在看到有人反抗的時候,會笑著說‘看,那兒有個刁民,他在反對我耶,他居然敢反對我耶’,然後一群人就用絕對的優勢把那個反對者碾成渣。以此來證明,他是不可抗拒的。之後便心安理得的收走原本不應該屬於他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