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確實被蘇擎霖罰了,十大板宮杖。
當蘇擎霖身邊最親近的太監張春弦出現在蘇如雋麵前時,他便知道他是逃不過的,還好是張春弦親自監督的,不然莫說是十板子,便是隻有五板子宮杖,也要去掉蘇如雋這單薄的身子半條小命。
當他趴在條凳上挨打受罰的時候,他心裏當真是恨極了那個小屁孩兒。
張春弦已經快四十了,立在不大的刑房中央,看著趴在條凳上的蘇如雋,蘇如雋已經六歲了,可跟宮裏頭的其他同齡的孩子比起來,卻像四歲時那般嬌小,他依稀記得早些年的蘇如雋雖然不受寵,但還有個王子的模樣,跟別的王子一樣入太學,學習詩書禮儀,偶爾也會被大王召集到議事廳見識一些時事政治,隻是打那以後,這孩子的日子便過得一天不如一天了……
張春弦想起了舊事,目光便開始飄渺起來,所幸他手底下的人都知道這位大太監和五王子的母親有舊,都不會下狠手,不然等張春弦回過神來之後,等待他的也隻是一具血淋淋的軀體罷了,這從小體弱多病的五王子怎麼可能還能在下午的時候一瘸一拐的跑去如鸞宮賠禮道歉呢?
不不不,不是道歉,他是太想看到那有點目中無人的小姑娘究竟怎麼樣了,以至於忘了自個兒。
忘了自個兒才是吃虧的那一方,那掌管著蘇是國萬物的君王,是不容許他寵溺的小公主有一丟丟的難過的,整個王宮都知道。
就在那一天,刁蠻的平昭公主一腳踢倒了缺了一角的虎子,它順著如鸞宮的宮牆滾到了天井壁上,摔成了無數片。
至此,蘇如雋才無神的被趕出如鸞宮。
當天夜裏,這位倒黴悲催的五王子便躺在他那張簡陋的木板床上起不來了,從此纏綿病榻三月有餘,他躺在床上的那些日子裏,他那久無人氣的小院子裏時常會突然冒出隻燒雞,或者一兩個雞蛋,像是天上掉餡餅似的,坐在院子裏便有吃的了。
他總有一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但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並非是來自被張春賢臨時指派臨危受命的小鄧子,事實上這位臨危受命的小太監大多數時候是等在院子裏期盼著那天上掉下來的餡餅,這種躺在床上叫人圍觀的感覺叫蘇如雋有點難受,但更多的時候仍然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在能夠下榻的第三天,張春弦親自給他送來了夏衣,雖然他穿著春衫依舊不覺得燥熱。
張春弦給他帶來了兩個意想不到的消息。
第一個消息是被父王寵上天的平昭公主被禁足了,原因是那位平昭公主在立夏宴上不小心將手中的熱茶倒在了正得寵的雲妃胳膊上,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蘇如雋隻覺得自己是腦子秀逗了,才會同情一個害他受罰的小屁孩,雲妃入宮多年,一直不溫不火,是個極好相處而又深得人心的妃子。
而第二個消息則是那被禁足的公主金口一開,讓他這有名無實的五王子做了她的伴讀,這讓本來就是個笑話的蘇如雋愈發的坐實了笑話這倆字,當他隨著張春弦再度踏入如鸞宮的時候,他發誓總有一天他是要光明正大的離開這裏。
那位被張春弦臨時指派臨危受命的小鄧子含淚送別了自個兒的臨時的主子,顯得十分的忠心,但從那以後,卻再也沒有出現在蘇如雋的眼前了。
如鸞宮很大,這一點早在他從牆外偷看的時候便已經知曉了,上次他有幸進的如鸞宮,也是左拐右拐才到了正殿門口,而這一次的路,他走得更長了,他走過了正殿,走過了月洞門、葫蘆門,才到他的住所,也是一座很靜謐的小院子,院子正中心有一口天井。
什麼都很好,還有宮女們默不作聲的將他為數不多的行李搬進正屋的衣櫥裏。
顯然在他來之前,這都已經打掃好了,就缺一個男主人。
此時正值五月,槐樹枝葉茂盛,透過如鸞宮偏殿的窗戶便可以看見裏邊有個小姑娘在哭鬧著滿屋跑,而曾經手把手教導他的太傅徐澤則是很頭疼的追著那個小姑娘滿大殿的跑,粉色的衣裙飛舞,最後的最後將年邁的太傅絆倒於一隻紫檀木蚊腳鏤花茶幾上,緊接著又將古董架子推倒,太傅的額頭磕在了地上,一出一絲血跡,平昭一回頭便看見了那麼猩紅,慌不擇路的就要跑出大殿。
領著蘇如雋的宮女叫作阿萍,此刻很是歉意的對蘇如雋解釋了幾句,一旁的大太監張春弦也搖頭作笑。
平昭這姑娘本就是十分的好動的靜不下來的性子,天真而純粹。
不適合長在宮闈。
隻見她一隻小短腿邁過門檻,另外一隻也使勁抬高了腿,卻不料最後還是被絆了一下,那一瞬間的張皇失措叫蘇如雋心中泛起一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