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見到平昭時,蘇如雋也萬萬沒有想到平昭沒有安份的守著王陵,在張太醫一家被處死的時候,蘇如雋正騎著駿馬帶著士兵滿大街的抓民女,就這樣與她再見了,與上次見麵一樣,毫無形象,甚至覺得尷尬至極,沒辦法,這是在為大王做事。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那素衣包裹之下的容顏,驚嚇,駭然,迷茫,那一夕目色裏的複雜,在他看來都昭昭然若海棠花開。
於是蘇如雋鬼使神差的將平昭獻給了蘇如瀧,用以增加兩人的兄弟情誼,然而立冬宴之上,在一群貌美如花的女子中,她迷茫的眼神最美。
蘇如雋不知道他在看見平昭出現在王後身邊的那一刻他究竟是個什麼感覺,一顆心裏像是被人拿了一千把菜刀剁下,麻木的,酸軟的,連平昭的名字都念不出口。
說來也搞笑,他認識那麼多年,世人隻道她是蘇是國的平昭公主,是已經消失在這世間很多年的南昭國的公主,竟然連他也這樣,連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蘇如雋看著大王手裏端了酒杯,直勾勾的看著人群裏的平昭,眼裏再也容不下任何人,那種窒息的感覺,牢牢的拴住了他的心,不能再多動彈分毫。
他欲渡她出苦海,她卻拖他下紅塵。
三日後,曾經先王的愛妃,大王名義上的母妃,被大王封為昭儀,一時朝野震動,哪怕蘇如雋已經尋人為平昭清理了首尾,重新賜予平昭一個身份,各路不明就裏的大臣們依舊上折子抗議,恩師徐澤更是血濺當場。
蘇如雋開始不知道他這麼做的意義何在,他想做人上人,他想站在權利的頂端,如此才能守護他心愛的女子,可如今的他卻能夠冷酷的將一生摯愛推到別人麵前。
那麼他走到權利頂端又有什麼意義呢?蘇如雋抿著薄唇沒有說話,他如今是大王的走狗,有些話他不能講,隻能看著新王蘇如瀧賜她名姓,予她名份。
從此以後,她不再是如鸞宮中天真的奴奴。
她叫雪霽了。
她的一切,從此與他再無交際,蘇如雋垂著那長長的眼瞼,杯中酒一飲而下,苦澀了蘇如雋的喉頭。
“王爺今日似乎不是很高興。”
小蘭才收拾了臥室,便看見遠遠的一襲青衣,落寞而來,臉頰上帶著醉意的酡紅,行走之間卻穩穩當當的,行如常人。
“我今日見了一個故人。”蘇如雋懶懶的抬了抬眼瞼,見著是小蘭,開口說道。
冊立新王之後蘇如雋得以在業都分得一處院落,不至於去封地,但這被蘇如雋取名為“怡馨園”的宅子蘇如雋並沒有住過幾次。
他大多時候還是住在王宮的,每日裏幫著新王處理朝政,使得蘇是國的朝政不至於成為一團亂麻,是以當蘇如雋進入這怡馨園時,有那麼一瞬間,竟是露出一絲迷茫來,他扶著朱漆的欄杆看著這一座不小的園子,看著橋下的流水,緩緩說道:“應該說,她很像當年的那個人。”
小蘭知道,關於蘇如雋口中的那個人,這些年來一直是蘇如雋心頭的病痛,藥石罔醫,是以她便靜靜的立在蘇如雋身旁聽著。
許久,蘇如雋才恍然一笑,踏步走入書房,彼時夜幕已至,小蘭望著那披著夜幕進入書房熟練點燃窗前蠟燭的人,目中滿是癡念。
“小蘭姐姐,這溫在廚房的飯菜?”
一旁早已等候多時的小丫頭見著自個兒的美人王爺進入了書房,便從角落裏探出頭來,聽聞王爺今兒要回府吃飯,小蘭早為他準備了一大桌子佳肴,可難得回來一次的王爺似乎是並沒有要吃飯的意思。
“便讓府中的下人分食了吧,重新為王爺熬一碗蓮子粥。”
小蘭聽了那小姑娘說的話,皺了皺眉頭,旋即吩咐道。
她最後看了一眼書房裏亮起來的燭光,身影消失在花與樹的陰影之間。
“雪霽。”書房內,蘇如雋對著一堆枯草編製的小玩意兒咬了咬牙齒,節骨分明的十指裏茶杯跌落在地上,濺起水花無數,點點滴滴都打在他青色的長衫上,目色裏滿是那個異常寒冷的夜裏,漫天雪起雪落都隻為她,那一日,他也看見了她的起舞,她的那一身天藍色的宮裝,他見她跳過無數次舞,而那一次,她的身影像一片幽藍色的火,在那鋪天蓋地的紅裏攝住了他的魂魄,引得他如醉如癡,甚至沒有意識到那片火海就要吞噬她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