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沈清元知事之後,她時常發出這樣的感慨來,所幸她在沈宅的日子雖然過得不是很好,但除了那易怒和愛好小皮鞭的沈父之外,也沒什麼人整日裏找她不痛快。
那時候沈宅之中的人都還是很和善的,用她母親的話來說便是當家主母管教有方,下人們又肯聽她淳淳教導的結果。
但那時候的沈清元總覺得,若是她的母親來當這主母,定是要做的比那大家小姐出身的梁蕪還要好的,可惜後來沈宅敗落,她那十分知事的母親也逐漸淪為了街頭巷尾之中為了一厘錢走遍幾個攤、費了無盡口舌的尋常婦女了。
沈清元一麵想著,一麵將她挖出的棺槨用力推開,棺槨早已下葬六七年了,加之那時候的沈宅已經敗落,這做棺木的材料自然也不是什麼特別好的材料,是以很容易便被沈清元推開了,露出裏邊用金線繡著繁複圖案的喪服,以及一顆並不與脊椎骨相連的頭骨,那股屍臭味當時便衝得沈清元嘔吐了出來,她膽子也不大,隻看了一眼那棺中的模樣,便慌裏慌張的把棺槨給埋了,那位沈宅曾經的主母的棺槨更是不敢再開,隻一律埋了,丟下鐵鍬便狂奔出去,在外邊喘息著,也不敢再想著要把大姨娘的骨灰盒丟到一邊去,把沈宅曾經的主母的屍體搬到那位喜歡小皮鞭的沈父棺中了。
實在是太可怕了。
沈清元又吐了幾回,那送葬的嗩呐聲才真正傳進她的耳朵裏邊。
她漸漸找回了點神智,虛弱的回到前院換了一身衣裳,那些個道士們還在裝模作樣的念叨著什麼孝子孝孫,可惜的是沈宅這一脈早已失傳了,即無孝子,也無孝孫,但按照禮法,沈清元還是恭恭敬敬的跪在那棺木之前行禮,這一套動作她早已了熟於心,自祖父歸去、祖母歸去,再後來的沈父與主母梁蕪歸去,她早已有些麻木,此刻跪在自個兒母親的棺木之前,也沒有了什麼太大的感觸了。
隻是從今以後,她便隻有自己,和那不歸的良人了。
那主持儀式的道士對沈清元嫻熟的行禮表示很滿意,停靈滿七日之後便很是好心的給她指了一處墓地,可能是這幾天沈清元給那道士的映象都太好,以至於那位道士竟不收銀錢的免費給她堪察了一處墓地,沈清元想了想,她的祖父、祖母雖然都葬在沈宅的祖墳之中,但她的父親和這個家的主母,乃至那位沈清元素未謀麵的大姨娘都葬在沈宅之中,那她把自個兒母親葬在外邊受孤魂野鬼欺負了去怎麼辦?
況且也不能葬入沈宅的祖墳之中,畢竟那都不是同一輩的人,萬一被打壓了去怎麼辦?
沈清元沒讀過什麼書,也沒什麼敬鬼神的意識,更不懂得什麼風水,是以沈清元左思右想,還是覺著自個兒母親的墳,還是葬在自個兒母親生前呆過的地方的好,但又不能夠離她的住所離得太近,是以便指使著那群道士們將母親的棺槨下葬在她母親生前的院子裏。
那被紫衣請來的道士們一個個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他們眼前那長得十分的瘦削的姑娘,大約心裏邊也是覺著這姑娘看著是長得好好的,怎麼著腦子卻不好使的說。
由此可見,這世界對誰都是公平的,假若你在一方麵比旁人優秀,那你在另一方麵便會處於一種極端的劣勢,雖然沈清元不知道自己在哪一方麵比旁人優秀了,但是她能夠深深的感覺到自己的不正常,但她從來都不敢去深思。
一個人長期寂寞的活著,假若還要去思考那些叫人害怕的事情,那隻會將自己變得更糟。
棺槨下葬,沈清元也沒什麼可以跪謝的親友,便隻招呼了那群道士們用了晚膳,將他們送出門外。
今夜,沈宅隻有她一個人。
沈清元合上門,靜靜的想著,沈宅的夜,沒有了那夜半的咳嗽聲,安靜得叫人害怕,她收拾了碗筷,便上樓去,坐在她那繡墩之上,望著窗外遠處世界的燈火通明,以及近處那黑黝黝的沈宅正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