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沉西樓】第七十五章(1 / 2)

“你再喚我一聲小元寶吧。”

沈清元睜開眼時,夜已經深沉,她有些失神的望著桌上的包裹之中裹著的那早已失了溫度的舊衣裳,但那舊衣裳又怎麼能夠解答沈清元的問題呢?

沈清元有些失落的笑了笑,起身拍了拍自個兒身上的骨灰,將那件衣裳抱在懷裏,點燃了一盞燈之後坐到床上去,看著黑夜裏燈火爆破,窗外的雨停了又下,下了又停。

那淅淅瀝瀝的聲音,宛若那說書先生口中大家閨秀的哭聲。

誠然,沈清元是沒法哭得如此有意境的,是以她也沒多少心情去欣賞那些個詩情畫意,隻圍著被子抱著自個兒親手縫好的衣裳,因著白日裏睡了許久,晚上自是睡不著了,借著燈光細細的打量著那件洗得有些發白的棉衣,目中流連,仿佛是看見了那人穿著這件棉衣上陣殺敵,幾進幾出之間被敵軍傷了自個兒,在那件棉衣上留下無數粗糙的針腳和洗不淨的血色,那些粗糙的針腳又在幾番下水之後被洗得平滑,摸著叫人指尖都帶了幾分溫存之意。

沈清元便是這般坐了良久,坐到盞中燈火搖曳著,化作了黎明前的第一道青煙,飄散在空氣裏,隻餘鼻尖還有那麼一點焦灼的餘溫。

她還想著她第二次隨著押送糧草的黃屠去西北大營的時候,彼時邊關戰亂頻頻,她送寒衣譜新曲,閨房寂寞,更耐不住的是有情人天涯相隔,她隻身不顧萬裏之遙,隻為遙遙一望,將自個兒母親好不容易攢錢買的一匹馬累死在了路上,塞外寒雪紛飛,他站在山坳之上,英姿勃發。

他說,等我。

沈清元等了,帶著悲與愁,愛與恨,還有她的年少青春,陪葬在那些思慕的年華裏,她在山下,靜靜的看著他朝她奔來,揚起的風沙迷了她的眼。

你怎麼了?

風迷了眼。

這是沈清元這一生回答楊世業最為灑脫的話了,她低著頭,身上髒兮兮的,她還是坐在山坳上的那塊石頭上,楊世業望著她,忽然間就笑了,半蹲在地上摸了摸沈清元的頭,緩緩的歎了一口氣。

“我的傻姑娘啊……”

話語隨著晚風飄散在山坳之上,這分明才不過清秋九月的功夫,塞外卻已經下起了小雪。

今年的雪似乎是下的比往年要早一些。

楊世業看著沈清元身上那幾層薄薄的夏衣,將他身上的外袍披在了沈清元的身上,抬手為她緊了緊那略帶男子汗息的外袍,見著她不肯錯過一眼的望著他的臉,不知為何,分明認識了多年的漢子便是老臉一紅。

楊世業白皚皚的鎧甲幾欲和這雪天融為一體,他的鬢發染雪,不知怎麼的,便讓沈清元想起了蒼蒼白發,那一瞬,眼神都變得飄渺,熱淚盈眶,卻也轉瞬即逝。

“你在看什麼呢?我的傻姑娘。”

“我在看你老了的模樣。”

沈清元癡癡的笑了,此刻二人離得是那樣的近,可沈清元卻不敢用她那髒兮兮的手碰一下楊世業的臉,生怕這一碰撞,眼前的人便會被風吹散,像那些話語一樣。

她恍然間想起幼時她曾闖入了一次二姐的閨房,見著了那叫人麵紅耳赤的一幕,此刻想起來,周身被堵塞的穴竅仿佛是被什麼打開了一般,閉上眼便照著楊世業的臉吻了上去。

“果然是個傻姑娘。”

沈清元的那一吻直直的碰著了楊世業的下巴,癢得他多揉了幾下沈清元的頭發,於是乎,沈清元那一頭好容易在番華城中洗淨梳好的發便又淩亂了。

彼時刮著風,下著雪,沈清元坐在楊世業身邊,歡喜得想要就在這一刻死去。

“我才不傻呢。”

沈清元撇撇嘴,與楊世業講起那曾大發善心買了她的開苞權卻將她放走了的那個大老爺。

“原來那是馮林縣的縣令新官上任,見著我與黃屠在驛站外下馬,麵上竟也露出一分驚訝的顏色,說我原是個什麼走江湖的俠女……”

沈清元掩著唇輕笑道,塞外風寒,她身上穿的卻是身微薄的夏裝,她就那樣坐在石頭上,眼色溫潤的靠在楊世業身邊,不敢顫抖分毫。

“他問我願不願意在衙門之中做個女捕快,我當時就在想,我為何半分武藝都沒有,不然便可以在馮林縣的衙門做一個俠女,那裏離這裏近得很,我也可以常常看見你了。”

楊世業聽了沈清元的話,看著臉色略顯蒼白的沈清元,本來已是開朗的眉目裏又皺了起來,打橫將沈清元抱起,順著風雪去了番華城中。

番華大約是子虛皇朝邊境之上最為繁華的一座城市了,便是下著雪街道上也依舊能夠看到有行人來往,路邊小販吆喝叫賣聲不絕,其中偶爾也有來自烏有皇朝的商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