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則成覺得,他有生之年隻怕是盼不到了,但是父死子立,他的兒子們遠比他要優秀得多,並且也沒有叫人討厭的肥胖,個個身材瘦削,皆是有望成為玉半山這般的翩翩濁世佳公子的好料子,是以他對於皇位花落誰家還是很有信心的,便是他生前不能夠坐上這眾人之上的位置,他死之後,他的兒孫們依舊是會給他追封個什麼太上皇什麼的,反觀旁的弟弟妹妹,要麼是才成年出宮立府,要麼便還是個孩子,要麼便如玉半山這樣的膝下沒有子嗣,便是皇帝再偏心,亦是不會將皇位傳給沒有子嗣的皇子的。
這一點,玉則成一直深信著,可惜的是他雖然是個好丈夫,人也敦厚的很,但卻並不是個能夠真正掌控全局的男人,這一點,莫說是當了數十年的皇帝的老皇帝了,便是玉半山也是看得分明的。
這許多皇子之中,大皇子是看起來最有希望成為皇帝的人,而實際上,他也是最不可能成為皇子的人。
玉半山眯了眯眼,留了自個兒的大哥在三皇子府中吃完晚飯才將他送出門去。
“大哥慢走。”
“你也別送了,就這麼點子路,我還不至於醉得連路都不認識了,再者我不認路我的車夫還是認路的,九蓮還是認路的……”
大皇子步伐闌珊的在玉半山的扶持之下出了三皇子府,被祝管家扶上了馬車還在與三皇子揮手告別,而此刻,白九蓮坐在馬車的角落裏頭抱著自個兒的琴,靜靜的看著大皇子撒酒瘋,說著自個兒馬上便要成為皇帝的這樣的有殺頭重罪的危險的話語,白九蓮並不想去阻止,因為這位皇子的虛榮心,他將她的琴聲送去了給那些並不尊重她的琴聲的人,況且這位皇子,也忠厚老實的太可愛了。
他這樣的人,斷然是不能夠真的坐上皇位的,然而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是很是自得的到處將自個兒的自以為是的分析告知了眾人。
這位可憐的大皇子玉則成,便是比旁人多活了這麼些年,似乎也並沒有多學到點什麼,反而是連民間的三歲小孩都不如的……弱智。
白九蓮沉著眼瞼,心知這位大皇子的末日其實也快到了,若非老皇帝的寵幸,他哪得這樣安逸的日子過到現在?還妄想著想要坐上龍位,成為天下共主,可惜的誰這一日永遠都不會到來,是以她便開始謀劃著要離開大皇子府了,索性她在這府中也還沒有待幾日,沒與這府中的人培養出什麼深厚的革命友誼,是以也不會存在著什麼憐惜了,她眨了眨眼,望著馬車之外車水馬龍的人來人往,看著這涼都細水流長的人情往來,她覺得這歲月是這樣的靜好,可惜的是,這風平浪靜之下總是醞釀著波濤洶湧的大浪,可惜的是,馬上這世間便會開始動蕩不安,馬上便會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白九蓮忽然想到孔笙,雖則她與孔笙之間的話不多,但好歹也是認識了這般久了,好歹……應當也算是這世間的最後一個了解她的人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白九蓮想起那日在子虛皇朝的上京見到的告老還鄉的趙丞相——趙時宋,那忽然間出現在她的眼前,因著目中的光而看著叫人年輕了許多的趙時宋,彼時的白九蓮沒有將他認出來,可時隔多年,他早已娶妻生子甚至是兒子已與她一般高矮,他還能夠於茫茫人海之中將她認出,喚出她的名姓……
這又何嚐不是一種深愛,不論是孔笙還是趙時宋,他們的愛都是叫人那般溫暖,叫人那般的感到幸福,為何,為何她的愛卻是那般的,恨不得叫人去死的愛,為什麼會這樣子。
白九蓮想不明白,旁人又何嚐能夠跟她解釋得清楚呢?
最是迷糊的是局中人,她跳出了世界這盤大的棋局,但其實她還是處在自個兒的小棋局之中,她依舊是看不明白,看不穿看不透,乃至是逃不出去,如一張大網,用宿命之力將她捆束在這一張塵世的網之中。
叫人彷徨與害怕,但是並沒有什麼卵用。
回到大皇子府中,那位胖管家便尋了人將大皇子送進了那些夫人們的院子裏邊,而白九蓮則是自個兒抱了琴回自個兒的屋子,實則不然,她是很想知道此刻孔笙是在做什麼的,雖然她不大相信她會老樹逢春的在這樣的年紀裏愛上他。
從前她不愛他,如今她亦是不愛他的。
白九蓮閉了閉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才將懷中的琴放在桌子上邊,換了身幹淨的衣裳才出門去。
大皇子府之中的布置依舊是男眷與女眷分開住的,是以白九蓮若是想要去尋孔笙,便要去男眷那邊,男眷這邊住著許多的客卿,有幾分魚龍混雜的模樣,白九蓮到孔笙的屋子裏的時候,孔笙正對著一株牡丹描著牡丹圖,遠遠的見著白九蓮來了,頭也不抬的畫著自個兒的牡丹圖,同時隻是隨意的指了個位置給白九蓮叫她坐下,幹晾著她直到他將筆下的那一幅畫畫完,才為白九蓮奉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