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讓人把清送回巴郡去了。他一再說,冬天,巴郡太遠,路上不好走,等開春雪化了再走,可是清就是等不得了。說她門口的河裏有種特別鮮的魚,這是鹹陽沒有的呢。
她走的那天,嬴政親自送她到宮門口。清一再跪謝皇上給她的榮寵,說回到家鄉就跟鄉鄰們說,鹹陽多好,皇上多好。他從來沒在清的臉上看到過這種笑容,這笑容讓人想到踏實和舒坦,這一刻,他意識到,這件一廂情願的事情,他竟然做了好幾年。
“姑娘,貞婦清,嬴政已經派人送她回去了。”說不清什麼心理,清走了,他就覺得他應該過來告訴小寒一聲。
小寒嘴角扯了一下,沒吱聲。把沒人坐的秋千高高地蕩上去。
秋千像隻大鳥,飛起來又倏地落下,她伸手抓住,又把它高高地悠起來。那上麵的雪沫子紛紛揚揚地落下,竟像滿天的銀針,帶著點重量,打在臉上,冰涼尖銳,微微的疼。
人家飛出這宮牆了,她呢?
“邊城射雕終有時,待來日,夫妻縱馬。回望鹹陽千萬裏,也不過,一念天涯。”
扶蘇啊,天涯就是天涯,哪裏來的一念天涯?小寒欺騙自己也好久了!
嬴政抿著嘴不再說話了。他知道她在想什麼。她的神情像結了冰的河水,看著是平靜的,平靜下麵卻湍流不斷。
但,無論她是不是神,他都不想放她了。這一點,這一刻,他想得尤為清楚。
放走了她,他連個好好說話的人都沒有了。這偌大的鹹陽宮,無聊透了!
“姑娘,嬴政……”有些話終究要說。
“皇上,請回吧。”小寒扭來臉來,正色說道:“如果皇上不想放了小寒,就請不要來這藏書院了。如果一意要來,也請不要搭理小寒了。小寒決意要和這鹹陽宮一起……,變成斷壁殘垣!”狠絕地說完,她扭身就走,眼裏的淚奪眶而出。
嬴政上前就拉她,他一把把她帶到懷前,弄得小寒一個趔趄。“姑娘不要走!”
“放開!”
“不放!……陪嬴政說會兒話!”他的聲音忽然變得暗啞溫柔,帶著乞求。
小寒把身子穩住,長長地舒了氣,帶著鼻音說:“皇上回吧,小寒的心不在這個上麵,它……結冰了!”
“別,別這麼說,嬴政不會害姑娘……,嬴政會好好對待姑娘!”
小寒搖搖頭,扭過臉來,直視著這個自以為是的男人,一字一頓地說:“皇上,您的‘好好對待’給別人吧,小寒要的你不想給,你給的不是小寒想要的,做你的孤家寡人去吧!”
“你——”嬴政一下子氣急,這句“孤家寡人”傷到他了。從小到大,他已經孤夠了!
他手上的力氣不由得加大。他真的想好好地對待她,她怎麼能這麼說他?
“放開我!”小寒大叫一聲,使勁一推,上腳就踢。她的聲音竟像被困的野獸,絕望,悲哀,帶著尖銳的嘯音!
這聲音激蕩著他的耳膜,它帶著重壓,刺得他心裏痛了一下。
與此同時,他不由失聲:“呀!”她踢在他的小腿骨上,用了野獸般的力氣。
他撒手,小寒拔腿就跑,進了屋她便關上門。
嬴政懊喪地站在原地,這扇門他當然是可以推開的,但,這會兒,推開有什麼意思呢?
梁辰目睹了這一切的發生,完全呆了,好半天他才回過神兒來。
大公子,出大事兒啦!
……
扶蘇大宅。人們喜氣洋洋。
臘日裏,門神、戶神,土神,灶神,行路神等各位神靈都祭祀一遍之後,宮裏的消息來了。皇上讓全家大小都到宮裏去,說要與鄭夫人和全家大小一起共進午餐。說是蠟日裏,扶蘇在外不能回來,就讓他的一家子都到宮中團聚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