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小寒發潑,咬了肩膀一口,嬴政就不去藏書院了。
天氣熱了,肩膀上的傷不容易好,中間有幾天還紅腫了,等傷口真正變幹,結了痂,已經是十幾天過去了。
傷口的事,他沒找大夫,就讓梁辰找藥來處理了一下。
皇上讓女人咬了,比皇上讓狗咬了都丟人,他丟不起這個人。
這些日子除了批奏折見人,便是一遍遍地回想他們之間的對話。她關心他,但她從來沒給過他一句承諾,連男女之間的曖昧都沒有。
她的關心,不是她嘴上說的,因為他是扶蘇的父親,而是天神對一個可憐孩子的關心。看見這個孩子的掙紮,她便伸手扶一下,僅此而已。
在他看來,她把他和黎庶一樣關心,或者通過關心他來關懷黎庶。
她怎麼做都沒有錯,是自己錯了,一直以為她對他的關心是深到骨子裏的愛。
她愛的是扶蘇,不是他。盡管他擁有天下!
而這個女人要的不是天下,養隻狗,帶著一群雞,心裏惦念著一個人,她就夠了。
她不貪,他就沒辦法。
她不怕死,他就更沒辦法。
在別的女人身上能用的,在她那裏是沒用的。
而他,偏偏就惦記著她,臨睡時想她,早上醒來還是想她。梳頭時候想著,她如果能給他梳頭發,那該多好,端起飯碗,就想,如果對麵坐著她,一邊吃飯一邊說話,該有多好!
可是,就是沒有。她和他隔著一個洗翠園,隔著一個扶蘇,仿佛是天與地隔著一個看似沒有的虛空,地對天的仰慕,天對地的垂憐,有遙遠的關切,卻沒有交彙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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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寒這些日子,除了畫衣料,賺雞蛋,就是喂雞、喂狗,比起其他,打掃雞糞是最不喜歡的事情,但是這個活兒,她也自己幹。春桃隻管生火、洗衣服,一天幾次往外麵跑,拿吃的,或者去彙報。
有時候,畫畫兒也不能讓心靜下來,她便上樹去。看著灰黑色的屋頂和遠處一格一格的院落,她會犯困。有時就在上麵睡上一會兒,偶爾,鳥屎會落在身上,濕濕的,膩膩的,她就想,如果鹹陽宮不被火燒,如果未來的變亂不會發生,她或許就要老死在樹上,化作一隻鳥了。
嬴政不再過來,她也沒有個說話的,日子確實很悶。但她的遺憾也僅僅是這樣了。
對別人給的愛慕,雖然不能接受,但她還是尊重的。她對他和良子不同,她沒有給過他鼓勵,沒有過女人對男人的依賴,所以,對這個男人,她心中坦然。
胡亥來過幾次,還是頂著學書法和繪畫的名義。從胡亥的嘴裏知道,趙高納妾了,他給了三春一個侍妾的名分。
三春嫁過去,第一件事就是侍,而不是妾,因為趙高受傷了,手腕很長時間不能用力。他從馬上摔下來的時候,跨骨有點小傷,也是不能瞎折騰的。用胡亥的話講,這個侍妾來的真是時候!
對於三春進了趙家門兒這件事,小寒當然是不高興的。但是從女人的角度講,趙高長得儀表堂堂,也算有勇有謀的那種,如果他會對女人溫情一點,三春恐怕也是喜歡的。
小寒現在也沒法替別人操心,她都沒有未來,他們,她管得著嗎?
將閭也來過兩回,是來拿雞蛋的,也是來聊天的。小寒很高興他來,將閭這個人看似隨便任性,但心裏是有譜兒的,輕重緩急很能拿捏到位。他把那些來到鹹陽的舊國王孫公子的事兒當笑話說給她聽,其實是明白那是她想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