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春藤,俗名“百腳蜈蚣”,是五加科的一種常綠植物;葡萄科的爬山虎,也叫常春藤。可加一引號,“常春藤”即變義為大學之別稱,如當世大學翹楚之哈佛、耶魯、哥倫比亞、普林斯頓等8所名校,人們便習慣呼之謂“常春藤”大學。
或許是要與“國際接軌”,或許是哈佛、耶魯等大學頭頂的光環華麗誘人,習好模仿的國人在爭創“世界一流大學”的追逐中,也要搞自己的“常春藤”。去年秋天,首批“985工程”的清華、北大、複旦、交大、浙大、中科大、南大、西安交大、哈工大,實行“強強聯合”,攜手聯盟,開展了學生互換、學分互認、共育英才的大合作。這便是簡稱“C9”的中國“常春藤”聯盟之由來。
說真的,我對“C9”樂觀其成。因為,咱們的大學能像美國“常春藤”那樣,一所大學就出幾十個諾貝爾科學獎得主,那將是何等的榮耀,是對中國、對世界多大的貢獻啊!但在興奮之餘,我卻心有戚戚,隱隱感到有些不踏實,疑心自己是否過於樂觀,乃至有些異想天開。
懷疑的理由,有兩點:
其一,“C9”無特色,不像“常春藤”大學的各有所長,獨具特色。眾所周知,哈佛、耶魯、哥倫比亞、普林斯頓等名校,從辦學理念、人才選拔到師資、教材、教法,都各有高招,絕少雷同;正因為各有所長、獨具特色,結為聯盟之後方能取長補短,提高學術水準,在相互切磋、競爭中達到“雙贏”,創出一流成果,造就一流人才。我們的“C9”呢,人、財、物統由教育部主管,連招生、課程、教材、分數線等都歸行政統一掌控,幾乎百校一麵、千篇一律。他們之間的聯盟、合作,猶動植物的近親結合,不退化就阿彌陀佛了,哪有什麼“遠緣雜交”的優勢!這些雷同的大學的聯手,好比數學上的“合並同類項”,一如前些年行政主導的高校大合並,規模做大了,實際卻未能做強。張鳴教授轉述的戲稱說,中國隻有一所大學,即“教育部大學”,那麼“C9”無非是教育部大學的“分校”,如北大可叫中關村分校,清華叫五道口分校,南大叫南京分校,中科大叫合肥分校,等等。當然,說中國的大學無特色,那是從辦學理念、學術研究等著眼的;較真說,它們也不是無特色,其最大特色即在官氣熏天,培養的都是些循規蹈矩的官吏或工匠。它所缺失的,則是人的創造性和大學的自主性、獨立性。
其二,“C9”的教授們也不比“常春藤”大學的教授般,既治學、又治校,在大學裏具有主導地位和學術尊嚴。在中國,教授治校一度被指為“右派言論”,大逆不道,再沒人敢提;現在的教授們雖已摘掉 “臭老九”的帽子,但在大學裏的主導地位、學術尊嚴,尚未確立,仍可憐兮兮地仰人鼻息!君不見,幾十個教授都在爭搶一個“處長”的位置。中科大前校長朱清時院士,去年受聘為深圳南方科技大學校長時大膽放言,要去官化、去行政化,把實現教授治校作為奮鬥目標。《中國教育報》的文章則說,要推行教授治學的成功經驗,以加大教授在大學學術工作中的話語權,雲雲。這就奇了,教授治學,不與工人做工、農民種地一樣的天經地義,不治學,還算什麼教授?推廣教授治學的經驗,是不是說中國的教授怠於治學,忙於謀官、墮於爭名逐利,丟了本分?這些異化了的教授,心思、時間不用在治學上,或隻會尋章摘句,替領導講話搞闡釋、作注解,那麼讓他們聯袂,又能幹些什麼?一句話,我們的“C9”與“常春藤”的最大差距,就在現代大學製度的構建上。教授主導地位和學術尊嚴的喪失,令中國的教授們麵對“常春藤”名校繁花似錦的一項項諾貝爾獎桂冠,望洋興歎!
“常春藤”的“常春”之道,全在自主、多元的現代大學理念。壟斷的、一元化的“C9”,大抵隻會有“書記校長一走廊,處長科長一禮堂”的“常官”、“常紅”,而很難“常春”、富有創造活力。由是,我不禁生出杞人之問:
“C9”何時修成“常春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