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縈回
——第六屆“花與夢”大賽亞軍顧縈茴
文/顧縈茴
如何開篇呢?
要寫自己的經曆,實在比虛構一段別人的人生更為艱難。
想起逝去的二十多年,驀然腦海中跳出半闕宋詞——
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而今識得愁滋味,卻道天涼好個秋!
二零零一年除夕,窗外爆竹震天,歡天喜地迎新年。
而我卻一個人蜷在燈火通明的房間,捂住耳朵失聲痛哭。
全世界都在歡慶,唯獨我一人失落,一人孤獨,一人撕心裂肺。
那年的冬天,我失去最愛的親人——媽媽。
六年前,同樣的一個冬天,癌魔已經奪走了我的爸爸,那時候雖然也傷心,雖然也痛苦,但並不曾似如此的揪心刻骨,隻因身邊還有她。出殯回來我們倆共蜷在一個被窩,緊緊地相依相偎,那種溫暖永遠都令我記憶猶新。
而今,她也離我而去,從此以後,無人再與我相依。
那一年的歲末,作為此生最荒涼的時刻在記憶中定格。
記憶深處,同時也總有一幅溫暖的畫麵:全家五口團團圍坐在一張小圓桌旁,桔黃色的燈光倒映在泡飯裏,收音機裏傳來儂軟的評彈吳語。
我出生在一個江南水鄉的小康之家,身為家中的獨生女,自小有爺爺奶奶和爸爸媽媽四個大人像星星圍繞著月亮般把我嗬護。奇怪,那個時候的我居然並不曾覺得有多麼知足,
自十歲起開始看第一本言情小說,是瓊瑤的《在水一方》,喜歡上那種如夢如霧的情感,淡淡憂鬱的文風。從此以後,讀詩念詞也偏愛那種傷情悲秋的文字。最初的作家夢也便是在那時便開始醞釀。
那時的我並不知足,總覺得現實生活不夠自由,諸多拘束,天為什麼每天都要黑?花為什麼開了就要謝?人為什麼不能活到天長地久?特別是到了青春時期,暗暗地渴望著像書裏一樣邂逅一段浪漫的真情。
也曾經試過暗戀,刹費心思,自我折磨。
那時候的我並不知道,親人的健康才是我此生最大的幸福。
我是活在象牙塔裏的小公主,總以為身在一個五口之家是一件非常尋常的事情,初二那年偶爾聽說某個同學原來沒有爸爸,隻覺得很稀奇,投之以悲憫的目光,為之唏噓一番。
哪裏知道,僅僅兩年以後,我也成了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
高一軍訓,炎炎烈日之下回到家中,累得幾乎虛脫,我抱怨著身邊的一切,請求爸爸讓我請假,可他不準許。他說他最近也總是感到累,不舒服,可還是堅持做該做的事情,而我為什麼不能吃苦?
他不舒服——這是一個警訊,可是當時並沒有引起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注意。
沒多久,就查出了肝癌晚期。
我和媽媽抱在一起痛哭,爺爺奶奶也哭。
但是,所有人流再多的眼淚都不能感動蒼天。爸爸還是離我們而去。
爸爸是個英俊的男子,據說年輕時很多人追。每次替我去開家長會,同學們都說他最有風度。
人家說,女兒是父親前世的情人。我一向也最依戀於他。
十六七歲的時候,沒事仍喜歡賴坐在爸爸的膝蓋上,他總是薄嗔道:都是個大姑娘了,怎麼還這麼撒嬌?難道等以後出嫁了也還這樣一回家就坐到我腿上嗎?
我會強著嘴回應:當然,就算生了小孩也還是要回來坐你的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