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狀況?他哀歎一聲,認命地在小挎包裏翻到鑰匙,截了輛的士抱著她坐了進去。
忽略過程,結果就是如此,他醒來時,那眼睛腫得像桃子的淚人正努力睜著眼,一臉震驚地看著他。他頭痛欲裂,第一個反應就是要保持自己的形象,一眼看去,自己除了短褲什麼都沒穿,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身材魁梧,肌肉驚人的發達,怎麼看怎麼滿意。
可惜,時下流行的是修長瘦弱的美少年,他已多年沒演主角,每次隻能演呆蠢的正義之士。
她的眼神讓他想到了剛出生的小鹿,天真而茫然,黑的瞳白的底,如清澈透明的山泉,他心頭一陣緊張,再次仔細回想,確定自己的人品還算好,而且對弱質女流一貫尊重,趁人之危的事不會做。
他定下心神,這才發現她有種說不出的清麗。她的臉色十分蒼白,是那種久未見陽光的不健康的白,頭發黑得不可思議,滑膩得似上好的絲綢,那小家碧玉的清澄氣質讓他心頭無比放鬆,他突然想起妹妹那種咄咄逼人的美,總覺得還是麵前哭得有點走形的淚人看起來舒服。
反正剛拍完戲可以休息一陣,他玩興頓起,想起那部電視連續劇的台詞,一臉嚴肅,張口就來,“小姐,請莫要驚慌……”
淚人的眼瞪得更大了,緊張得幾乎忘記呼吸。
他突然有些愧疚,自己是不是太無聊了,騙這白紙般的小姑娘做什麼,不過,既然起了個頭,也由不得他演不演,頂多揭穿後叫妹妹來哄哄她就是,他硬著頭皮繼續,“在下慕容子罕,雖然粗陋愚鈍,卻非輕浮之輩,既損小姐名節,就一定會對小姐負責……在下年方弱冠,尚未娶妻……”
“撲哧……”淚人笑出聲來,確定了自己的衣服還好好地穿著,除了宿醉有點頭疼,身體也沒有任何異狀。
他隻覺得眼前一花,幾乎在那堪稱豔若春花的笑容裏迷失。如果在鏡頭前呆久,誰都難以忍受麵具般完美但是沒有生命的笑臉,那一刻,他心頭一動,更堅定了死皮賴臉留下的決心。
她剛想開口,他眉頭緊蹙,無比莊重地說:“小姐,切莫傷心,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在下一定會對小姐負責!”
“啊?”淚人的笑聲嘎然而止,她抓到旁邊那弄得亂七八糟的長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終於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瞬間變了臉色,盯緊他幽深的墨黑眸子,用顫抖的聲音問道:“你從哪裏來的……不,今年是何年何月?”
論表演功力,他在業界已是鼎鼎有名,對付她綽綽有餘。此刻他的眼神無比清澈,皺著眉頭悶悶道:“在下從岷州衛來……奇怪,在下明明記得是崇禎三年七月十五,不知什麼是公元2006……”
“天啊!”淚人慘叫一聲,立刻暈了過去。
“我是不是玩得過分了?”他總算有了自覺,探探她鼻息脈搏,撓撓頭,摸摸肚子,開始起來覓食。
他這才發現,這一房一廳的小套房已上了年月,十分破敗簡陋。床隻有一張,客廳當中的沙發椅也隻有一把,書櫃和衣櫃看起來都是曆史悠久,紅漆斑駁,整個家裏最值錢的應是那台電腦,電腦旁的大保溫杯裏還剩半杯茶。
他在小得逼仄的客廳搜尋一圈,除了泡麵就是餅幹,冰箱裏也全是速凍食品,牛奶麵包全都已經過期,她看起來似乎不會打理自己,衣服鞋子書本扔得到處都是,真不知她的家人怎麼照顧她的。
他猛一抬頭,麵前的牆上掛著一個年月已久的大鏡框,裏麵的一男一女和一個抱在手裏的小男孩都笑得非常燦爛,他嘴角剛揚起,赫然發現鏡框的一圈黑紗,心裏咯噔一聲,連退兩步,隻覺得隱隱的痛從胸膛某處向身體各個角落絲絲發散。
原來如此!
他忘記了肚餓,輕手輕腳走回房間,認真得如某種儀式般把她擁在懷中,如擁抱著當年哭喊著跟自己要爸爸的妹妹。
她悠悠醒轉,怔怔看著他溫暖的眼睛,狠狠掐了自己的臉一把,尖叫著衝出房間,找出小藥箱吃了頭痛藥後,開始對他這個大活人視若無睹,滿屋子轉悠著,口中念念有詞,“怎麼辦怎麼辦,我連自己都養不活,怎麼養這麼個大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