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風風火火的跑進臥室,一邊從兜裏掏出揉成一團的檔案紙,一邊用很酷的姿勢舉起鐮刀:“就是這個了,女,27,心力衰竭……”
一刀斬斷,紅塵羈絆。
死神已經離開大約有十分鍾了,我和咕嚕都沒有說話,難堪的沉默凝固在我們周圍。
新郎和新娘,天使與惡魔,屋裏的四個角色並沒有什麼變化,但命運女神的惡意安排,使得悲劇的主題由複仇轉為了滅絕——今晚,這間新房中的生命之光將完全熄滅。
這不是你的錯,你隻是完成了一部分而已,我想對咕嚕說,但想了想,沒說。
其實,這樣說不定更好,起碼,明天他們都用不著哭。我想了想,還是沒說出口。
“咖啡涼了,我給你再泡一杯吧。”最終,為了打破僵局,我伸出手去。
“不!”咕嚕用一種決然的態度回絕道,並把杯子環在臂彎中,仿佛那是什麼珍貴的寶物似的。
我有些尷尬的縮回手,訕笑道:“那關於契約的事……”
“我現在簽!”不知為何,咕嚕臉上的表情堅定而激動。
我遲疑了一下,把筆和契約遞了過去。
咕嚕看也不看,草草的在最後一頁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用力的把筆摔在桌上。
“現在,讓我單獨待會。”她站起身來,走向臥室,冷冷的說道。
當臥室的門在我眼前重重的關上時,我突然有一種似乎它再也不會開啟了的錯覺……
我伸了個懶腰,靠在椅子上等著咕嚕做完最後的告別。
但當我的目光落在咕嚕剛才坐的椅腳旁時,不祥的預感再次降臨,我將目光轉回桌麵……
盡管我知道已經晚了,但我還是衝進了臥室——新娘懸躺在半空中,一團柔和的白色聖光將她包裹其中。
雖然還沒有醒來,但恢複紅潤的麵頰,微微扇動的鼻翼,都告訴我們生命的活力已在她體內複興。
白光源自咕嚕的手中,她卻臉色蒼白,幾乎已經站立不穩。
“你不知道這樣做的後果麼?”也許是咖啡的原因,我嘴裏冒出一種近似鐵鏽的味道。
“我知道。”隨著這個回答,她倒了下去。
“複活”“重生”,不管你怎麼叫,它指的都是一種禁斷的聖言術,由於會打破生死的藩籬,擾亂世間的秩序,一直被天堂視為應高度慎重使用的法術,所以,他們規定,擅自使用者,將受到最極端的製裁——“形神俱滅”。
“你說……在一個人的新婚之夜,讓他的守護天使灰飛煙滅,是不是很惡毒的報複哦?”咕嚕笑問,她的雙翼已然消失,身體也變得透明起來。
我默默的半跪著,讓她靠在我的膝上。
“然……然後還把他的黃臉婆從地獄撈出來,煩他一輩子……”
在我哀傷的俯視之下,她的臉龐也開始支離起來,上麵的淚花一如懸浮在真空中的珍珠。
“而且……而且……”
“天使是不是都這麼笨?”
“啊?”咕嚕的嘴大張成O形。
“其實……從一開始,毒藥就不是給他準備的吧。我一直在奇怪,對付凡人的話,普通毒藥不就好了。”我舉起從椅腳旁撿到的骷髏小瓶,瓶是空的:“因此,你一直沒有勇氣簽約和喝下你麵前的咖啡——對天使來說,自殺可是重罪。但未經許可,擅自使用複活聖言,更是重罪中的重罪!”
“……”
“不過,這些都是你自己的事,自己的選擇,我無權幹涉……所以,我隻是想問問,天使是不是都這麼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我想笑一笑,但嘴裏的鐵鏽味讓這笑容也變得發苦。
“對……對不起。”被揭穿的咕嚕笑起來可愛得好像被人逮到偷糖吃的小孩子,她吐吐舌頭:“抱歉騙了你,所以我才先和你簽約再使用法術的……那樣至少你的損失不會太大……至少,還有一個墮落天使的靈魂……”
我沒有回答,隻是默默看著她一點點的溶化在空氣中。
“…………不知道今晚會不會下雪?”她偏過頭去望向窗外。
我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皎潔的圓月貼在城市的上空,周圍沒有一絲陰霾,在六月裏,這樣的夜色,也屬平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