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91章 藕花深處(4)(1 / 1)

他確定,這絕不是他的知覺過敏,也不是近來因披星戴月的趕路而過度勞累的緣故,確實有人在看他。

西門烈身子半倚在山道旁的山石上,低首俯瞰華山雲門周圍的風景,並定眼四處尋找著那道讓他渾身都覺得不對勁的視線,究竟是從何而來。他可以明確清晰地感覺到,有股如影隨行的視線,已經隱隱地跟在他的身後數日,而那視線,仿佛像是在窺看刺探著他,令他這陣子背後都覺得涼颼颼的。

縹緲的山霧雲海中,西門烈並沒找著那道視線的來由,但他卻在迤邐曲折、艱險崎嶇的山嶺峪道上,看到了某個終於追上他的步伐,在豁道上身形搖搖欲墜,走來甚是令人膽戰心驚的身影。

兩個月前,為了幫助嵩山盟主靳旋璣尋找失散親人,他千裏迢迢地趕至北嶽恒山,幫助靳旋璣順利找到二弟北堂傲後,他也順道向靳旋璣告知自己是他另一個失散的弟弟,自此之後,他便馬不停蹄地想趕回華陰完成另一件急須待辦的緊急事件,但這個腳步慢,趕起路來當走馬觀花的靳旋璣,硬是在路上拖拖拉拉了老半天,害得歸心似箭的他不得不改而取道華山,以節省路程爭取寶貴的時間,可是在他們倆才登上華山沒多久,他就發現……

靳旋璣居然有恐高症!

西門烈煩悶地朝下方大吼:“靳大俠,動作再不快點天就要黑了!”他到底要像隻蝸牛爬到什麼時候才能克服他的恐懼?

走在路寬約一尺左右,建築在高聳入雲的峪道小徑上,靳旋璣再一次為自己危險的處境捏了把冷汗。

從他跟著西門烈登上華山起,他就開始懷念故鄉嵩山那一點也不折磨人也不駭人的山路,並且不停地在心底埋怨著為華山開山設道的先人們,為何要在這根本就不適合人爬的山上設道。

怪不得人們會口耳相傳“自古華山惟一道”,這種鬼地方,完全沒有空間再辟第二條更寬的路來走。雖說華山之景美不勝收,但走在這豁道上,他可是半點賞景的閑情逸致也沒有,此時此刻,他隻希望自己能有足夠的勇氣和運氣走完全程,因為在山壑下方的深處,依稀可見前人烈士零落的白骨遺骸,不時地提醒著他,要是他的運氣一個不好,他就有可能跟那些先人們一塊做伴。

滿頭大汗的靳旋璣,仰首看著遠處那個倚在石邊已經乘涼許久的西門烈,終於深深體認到本地人和外來客的差別。

走在他前頭的西門烈,仿佛不把這些足以把他嚇破膽的驚險山壑給看在眼底似的,身手矯健得有如山林野猴般,腳跟一蹬、身子一躍,就輕輕鬆鬆地攀上崎險的峪道,不但走來如履平地,還可一路哼著愉快的小曲漫步,也不曾見他喘過個大氣。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爬上這華山上難得一見的平地後,靳旋璣便癱坐在青蔥的草皮上,安撫胸膛內那顆過度劇跳的心,打算休息一會後再繼續挑戰等會兒要走的險路,但位在他身後的一道巨大石影,又讓他轉過身去一探究竟。

“回心石?”他兩眼打直地瞪著石上的大字。

“回心石是華山峪道的盡頭,遊人至此,上則更險,下則不忍,處於猶豫之中。”西門烈不耐煩的聲音自對麵的山崖傳來,“會在石上寫那三字,主要是在告訴登山的人們,不願再登者可以知難而退,如仍繼續前進,接下來就要經過千尺豁、百尺峽、蒼龍嶺等十分奇險的地段。”

“有多奇險?”靳旋璣一骨碌地自草皮上躍起,走至崖邊問。

西門烈內行地向他介紹:“路徑兩旁深壑千仞、峰淵似海、三麵臨空,登山者需手挽鐵索、腳蹬千鎖、石窩上登……”

靳旋璣壓根就沒聽完西門烈後半段的話。

兩腳在崖邊站定後,一縷軟胖的雲朵即吸引去了他全副的注意力,當他低下頭想看清那縷雲朵時,卻赫然發現,華山的千幽萬壑就近在他的腳底下,而這深不見底的山穀上方,什麼羊腸小徑也沒有,就隻有一道可淩空手攀的鐵索,和一條可以腳踩的鐵鏈連接著兩邊的山崖。

難怪那些英明的先人們要在此豎立回心石,光是看到眼前的這副情景,他就已經夠猶豫要不要踝上鐵鏈走過去了,而在到了對麵山崖後,還有比這更艱困的路在等著他,若是打消念頭不上去的話,那他先前爬得那麼辛苦不就全白費了?這回心石上的字還寫得真貼切,果然是上則險,下則猶豫,必須回心轉念好好考慮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