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冷血(1 / 2)

女人為男人煲了一碗湯。女人煲的湯真好,男人慢慢清醒了。清醒之後的男人就看到了女人遊移飄忽的目光。

你心裏很苦,對嗎?不要對我搖頭,女人說,我能感受得到,就像你能感受到我一樣。

女人的話猶如那把霜刀一樣鋒利,男人心中的某個部位被輕輕劃開了,苦澀而粘稠的液體在他體內一點一點地湧動,沿著大大小小的血管流淌開來,泛濫了。他沒有說話,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男人和女人遠離江湖一年多了。這一年多的日子,可以說是一天,也可以說是一個世紀。這些日子裏,男人時時為幸福所包裹,也時時被痛苦所折磨。

一半是水,一半是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這是多麼樸素溫暖的神話啊,然而,多少次痛苦的咀嚼和反芻,男人終於明白,對於職業殺手而言,這,也僅僅是個神話而已。一個殺手,一旦停止了那種習慣性的殺戮,劍就枯萎了。而劍,是他的精神之花。

江湖是命。女人幽幽地歎了口氣說,無論我們走到哪裏,都還是走在自己的命裏。命是逃不掉的。

一年多來,盡管他們遠離了江湖紛爭,遠離了滾滾紅塵,如同兩匹冬眠的小獸一般,把自己的生命活動降到了最低點,但他們的氣息仍然被捕捉到了。就在不久前,女人在男人身上,很敏感地嗅到了久違的江湖氣息。

對,江湖的氣息,她太熟悉了。女人幾乎可以肯定,是男人原來所在的殺手組織終於找到了他們隱居的所在。女人知道,很長時間裏,男人都在努力地掙脫和逃離這個組織,而事實證明,這種努力是徒勞的。一個人一旦走上了職業殺手這條路,就不再是個體的存在,就成了這個江湖隱秘組織的一個部件,任何時候都要服務於這個組織的運轉,也因此注定永遠無法抽身。

女人說,你是不是又接受了一項任務。

男人點點頭。你知道,殺手有殺手的規矩。盡管江湖上把我稱作天下第一殺手,可我從來就沒有自由過。我覺得自己是顆棋子,被某隻手掌控和操縱著,我沒有拒絕的權利,隻有執行的義務。何況,男人眼裏忽然洇上了蒼涼的無奈,何況現在有了你,有了家。

我知道很難阻攔你,但你要答應我兩件事。女人說。

在你執行任務之前,先替我除掉一個人。

女人說,你知道,江湖上最近出了個綽號一枝花的女賊,殺人如麻,為害一方,生靈塗炭。女賊身負絕藝,很多人想除掉她,結果都是白白送了性命。所以,我想請你出手。本來我可以自己去的,可是,女人望著自己已經很顯山露水的肚腹,目光裏柔情萬端,充滿了母性的光輝。

男人心中倏地顫了一顫。自己就要做父親了。

這是第一件事。再有就是,女人盯住男人,一字一頓地說,在孩子出生以前,我不希望有任何的刀光劍影,所以,無論你去執行什麼任務,都要等到孩子出生後。

男人眼中倏地彈起兩束小小的火苗,閃閃爍爍地躍動。那是男人的精神之火,火苗的燃燒使得男人眼裏有了奪目的光芒。男人望著女人,沒有說話。

捉弄

女人笑了。我不會破壞你們的規矩。女人從身邊的包裹裏取出一枚金燦燦的東西,鄭重地擺到男人眼前。

你在殺人的時候有快感嗎?男人本來想問女人這樣一個問題。不過,他把這個想法掐滅了。在一個正在孕育新生命的母親麵前,這樣血腥的問題顯然太不合時宜了。

不過,男人卻沿著自己的思路走下去了。他殺人是有快感的。劍刺入人體時,那種瞬間洞穿的感覺,那種劍身與肉體細微的摩擦聲,是那麼讓人心醉神迷。那種高潮的體驗,或許,隻有他和女人造.愛時才能偶爾捕捉到。殺手是一種職業,他自己就是一個匠人。

殺手殺人的過程,跟篾匠編席陶匠製器沒什麼區別,都是在完成自己的作品。不同的是,他是個盡職的匠人,對自己的作品非常苛求。最快的速度、最短的時間、最精準的部位一直是他孜孜以求的目標。

他常想,隻有如此,自己才能無愧於天才殺手的盛名。再說,既然一個人注定要被殺,那麼,能讓被殺者在最短的時間內完成這個過程,最大限度地減少肉體的痛苦和對死亡的恐懼,也算是人道了。慈悲和人道,應該是殺手的最高境界吧。

隻是,自從和這個叫霜刀的女人相遇後,他已經沒有機會體會那種快感了。他壓抑了自己太長的時間。這樣日積月累的結果是,自己的心理承受力已經接近崩潰的臨界點了。俠客與殺手的精神追求,距離真的是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