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老爸的皮帶,心裏一冷,什麼也沒說,默默地收了線。
看著他的表情,她的笑容漸漸僵硬,許多種一直被壓抑的情緒全部都湧了上來,齊齊堵在胸口,讓她幾乎不能呼吸。她的母親是瘋子,在她很小的時候就過世了,她是在別人的指指戳戳下長大,很努力地生活,很努力地維持笑容,麵前這個男子的溫情她從來沒有奢望過,卻一直在隱隱盼望。
盼望有人問她餓不餓,冷不冷,累不累,盼望有人告訴她,漫長的夜,她不是一個人。
她的頭重重地低了下去,把淚灑入手心,抬頭又是一臉燦爛笑容。
看著她熟悉的眯眯眼笑臉,一種莫名的悲傷突如其來,幾乎讓他瘋狂,到底要怎樣堅強,才能保持這樣幹淨的,激情滿溢的笑臉,保持這種孩子一般認真清澈的眼神。
他忘記了自己的心事,在她肩上狠狠拍了一記,強笑道:"我們走吧,我帶你去遊車河,呆會度假村有焰火表演。"
度假村裏早已熱鬧非凡,他拉著她左躲右閃,終於突出重圍,找到一個視野開闊之地,兩人挨著坐下,他輕柔笑道:"你這輩子最想去什麼地方?"
她把滿腹酸楚壓下,雙手大張,仰天笑道:"桂林山水甲天下! "
"我也想去!"他激動地攬住她,"我們一起去好不好,想玩幾天就玩幾天,玩到開學再回來也沒關係!"
兩人第一次如此接近,她再也笑不出來,怔怔看著他的眼睛,仿佛滿天的星星都落進那深沉的地方,璀璨奪目,澄澈精致,還有連天空的絢麗煙火也比不上的溫暖光華流淌。
這麼近,卻這麼遙遠。
轟天的叫喊聲裏,第一株焰火開放在天空,把茫茫黑幕染上七彩光芒,轉眼,這光芒突然消退,更多的焰火呼嘯著,追逐著,奔去星星的方向。
她隻覺得肩上的手越來越緊,緊到連呼吸也難以順暢,她仰望著天空的焰火,茫然地唱起一首老歌,"我要去桂林啊我要去桂林,可是有了錢的時候我卻沒時間……"
轉眼,她已沒入一個溫暖的胸膛。
她緊緊閉上眼睛,一點點放鬆自己僵硬的身體,在心中對自己反複催眠,"就這一次,就這一刻,一次就好,一下下就好……"
在這合家團圓的時刻,請不要責怪她的脆弱,這樣溫暖的懷抱,她已經暌違多年。
焰火放完,兩人立刻往回趕,她酒意上來,加上這陣子疲累至極,縮在座位很快就睡意朦朧。迷糊間,她聽到他撥了個電話,用從未聽過的鄭重語氣道:"林海,我不能答應你!做人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們這次可以栽贓給她,自己脫身,可如果我爸爸要見她呢,依他嫉惡如仇的脾氣,他會把她痛罵一頓,甚至把她趕出學校,你自己也知道,她求學是多麼不易,難道你忍心毀了她?林海,你不用出麵,事情是我做的,我不會躲躲藏藏,推卸責任,我馬上去見我老爸,就是挨一頓皮帶也認了,我不能用一時的皮肉之苦賭別人一生!"
他頓了頓,深深看著旁邊女子沉靜的睡顏,以全部的柔情一字一頓道:"而且,我喜歡她!"
林海沉默良久,終於低歎,"對不起,是我太自私了,謝謝你!恭喜你!"
仿佛腦子裏繃緊的弦驟然斷開,她隻覺得頭暈目眩,千言萬語湧到喉頭,似經過了一個世紀那麼久,竟隻化成寥寥幾個字,"霸王……桂林……"
"小虞姬,好!"他突然很感激上蒼安排這樣天造地設的緣分,笑得像個滿足的孩子,順手揉亂她的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