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見淇猜的沒有錯,當初被抓進宮的瘋子根本不是殷見深,而是呂青一早從貧民窟找來的替身,加上豐樂堂的人暗中盯梢,僅隻一張人皮假臉便瞞過了所有人的耳目。
逃離京城後,殷見深在洛陽城郊與寧開陽在軍中彙合,同時帶來了朝中重臣的投誠信函。
“見深,你還好嗎?”
幾個月不見,他身形清減,麵帶倦意,意氣風發的神采不再,整個人安靜多了,也憔悴多了。
他並沒有回避,而是歎了口氣,附耳說道,“不好,很不好。幸好,這一切就要結束了。”
“洛秋是走了,可就算為了孩子,你也得振作起來。”
殷見深微微一笑,拍拍寧開陽的肩膀,“放心好了,我會陪你打完這場仗。”
把殷見淇趕下台並不困難,難得是如何讓寧開陽順理成章的登上皇位。即便自己是個瘋子,可自己有兒子,大哥也活著,朝臣們就不會輕易讓江山易主。
各處諸侯各有各的算計,如果淮侯可以做皇帝,那麼他們自然也可以。
一旦他們各自為政,與朝廷對立,天下就真的亂了!
“開陽,我會岐伯府一趟,去接個人來……”
聽清他的緩兵之計後,寧開陽盡管相信他的誠意,事關重大,自己真的可以相信他嗎?可如果連他都信不過,自己還能相信誰?
“我會讓豐樂堂的人暗中保護你,你快去快回。”
洛陽城防堅固,隻要殷見淇打定了主意要熬到油盡燈枯,少則半年,僵持的態勢持續個一年兩年並非沒有可能。
所幸自己早有準備,從起兵之處就打算定都開封。
既然殷見淇想拚個魚死網破,那就讓大軍陪著他玩下去。自己可以騰出手來修建南都,如此一來,待洛陽戰事完結,新都也初具規模。
屆時即便諸侯和王公大臣有什麼異議,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任憑他們鬧到天上去,也逃不出自己的五指山!
殷見深並未理會殷見淇放出的狠話,而是帶著呂青和祝長亭快馬加鞭,趕赴西北。
一來他是想親自回岐伯府確認鍾離媚是否已經離世,二來是有要事懇求滌濼。事情辦得順利的話,入冬的時候自己便能回到前線與寧開陽彙合。
兩個月後,也就是五月中旬,風塵仆仆的主仆三人抵達了滌濼居住的杏林。
他進去的時候,鍾離霽正在院子裏與下人們嬉鬧,他本蒙住眼睛,雙臂展平,小跑著向前摸索。
為了逗他,下人們每每等他觸及自己的一角,不等抓牢便笑著跑走,引得他咯咯笑個不停。
眼見姑爺突然回府,下人們剛要行禮,便被殷見深抬手製止。
他走上前去,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鍾離霽反應極快,扭身就跟了過來,卻因腳步轉的太快,被底襟絆了腳步,踉蹌著向後倒去。軟綿綿的事務托住了自己,明明是要倒地的,怎麼不疼呢?
胖乎乎的小手扯下蒙住眼睛的巾帕,晶亮的眼睛盯著殷見深端詳了好久,才糯糯的喚道,“爹……”
聞言,殷見深竟是木得鬆了口氣,“霽兒,想爹嗎?”
“想!”
蓮香走上前來,行禮說道,“姑爺,侯爺帶著少爺進山去了,估計天黑才能回來。您是不是先……”
他自然明白蓮香話外的意思,抱著兒子站起身,微微點頭,並未答話。
祝長亭拎著香燭紙錢,父子二人跟在蓮香身後順著山間遊廊向岐山腹地走去,翻過一道山梁,眼前顯出一片開闊地。
東南的山坡上墓碑墳塚林立,正對湖泊,背靠青山,山風徐徐,風水極佳。
蓮香在前麵帶路,時不時的回頭觀望殷見深的神色,“從山頂依次往下,曆代岐伯和家眷都葬在這裏。大小姐的墳塚建在山腰,姑爺腳下留神。”
“蓮香,她走的時候,你在場嗎?”
“奴婢在的……”她喉頭抽動,強行咽下凝結的哽咽,“大小姐走的很安詳,沒有什麼痛苦。姑爺,侯爺盡了全力,您……”
殷見深沒有責怪任何人的意思,轉而問道,“霽兒,知道咱們這是去哪兒嗎?”
“去看娘……外公說,娘去了很遠的地方……到了山腰,我跟她說話,她就能聽見……爹,你說話,娘也能聽見嗎?”
“她會聽見的……”
小小的孩子怎麼會明白生離死別?他能這麼說,著實令自己欣慰。至少不會像鍾離媚兒時那樣背負上失去母親的痛苦。
壓抑了幾個月的悲傷在看到墓碑的一刻忽然煙消雲散,甚至沒有一絲心痛的感覺,直覺告訴他鍾離媚沒有死,墓穴一定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