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歡新王?"含章小心翼翼地說,"我很喜歡他,他很好呀,那麼聰明,還有……"含章不知不覺用了崇拜的口吻。
"我當然喜歡他!比喜歡你更加喜歡!"紛紛繼續賭氣,低嚷,蝴蝶似乎都感受到她的蠻不講理,一起從花朵上振翅飛起。
含章猛地把頭垂下去,似乎誰在他脖子後麵斬了一刀。
紛紛習慣了新王的虛懷若穀喜怒不形於色,對於悲喜鮮明又柔弱可欺的含章,她不得不小心翼翼的忍讓著嗬護著,"怎麼了,生氣了?"紛紛抬起手肘要撞含章的肚子,她突然靈光一動,意識到根本是她在寵著含章、讓著含章,紛紛的手臂僵住,要落落不下去。
"生你的氣,我怎麼會?"含章吸了吸鼻子,凝墨般的眼中淚光一現。
紛紛把手臂收回來,"你比我更像女孩子!你不要真的哭哦!我會比你哭得更大聲哦!"紛紛一邊威脅一邊又伸手去按含章的臉頰,指腹下一片綿軟,沒有濕意,紛紛剛剛放下心來,含章突然伸手按住紛紛的手。
"我不要你喜歡他比喜歡我更多!"含章不敢直視紛紛的眼睛,但他把她的手死死的扣在自己的臉上。
紛紛用力地把自己的手奪回來,指向遠方,"看那邊的蝴蝶,都成群結隊了!"紛紛故作鎮定,但心下已亂了,像剛蒸熟的桂花蓮子羹一樣甜軟又熱切的呼吸逼到臉邊的時候,紛紛忘記了躲閃。含章的臉從左邊接近紛紛,他的手從右邊順著紛紛的耳垂滑落到她的下巴上,然後輕輕抬起。
含章的臉占據了紛紛的視線,像一輪明月照滿了一口小小的井,天與地,油菜花和蝴蝶兒全部都從紛紛的眼中隱退了,但紛紛在這一瞬間,忽而想到了那天她和新王一起放蝴蝶紙鳶,他突然伸出手來,她轉開臉,待她轉回臉,他的手又跌下去了,那麼寂寞貼在腿邊攥握成拳,她一直搞不清新王那天到底要對她做什麼,此刻她恍然大悟。新王想托起她的臉。
紛紛正要為自己的了悟欣喜的時候,含章的比雲絮還要輕柔的嘴唇擦著紛紛的臉頰,落在紛紛的嘴邊,他的吻如蜻蜓點水,小心翼翼又輕描淡寫,似乎想在紛紛的嘴邊點畫一個小小的梨窩。
紛紛狠狠吃了一驚。
含章有點害怕的解釋,"我不要你喜歡新王比喜歡我更多。"他還是不敢直視紛紛的眼睛,但他的手臂猛然抬起用力摟住紛紛,他像個下定決心要幹壞事的小孩,動作笨拙古怪又氣勢洶洶,含章的臉壓在紛紛的臉旁,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亦看不清他的。但是身體的感覺彼此都是清楚的,就像蝴蝶與花朵的第一次相遇,都為對方的絢麗著迷。
黃昏的時候,漫天的蝴蝶都在低飛,金黃色的油菜花被夕陽照出了嫵媚的陰影。陰影下有兩個因為對彼此感到陌生而迫切想要更加親近的小孩。
紛紛後來一直都記得,自己是在那一天長大的,她終於明白自己為何身為女孩子,原來就為經曆那一場說不出顏色的創痛,她覺得自己被剖開了,又被填實了,像大地被犁開,撒上種子,開出花朵,從此變得生機璀璨。
紛紛紛紛紛紛紛紛……
含章的呼喚貼在紛紛的耳邊很綿密的響起,紛紛突然想起新王從來不叫她紛紛,他隻叫她小姐,那天新王把手收回去,然後很寂寞的貼在腿邊攥成一團,那個畫麵又恍恍惚惚的浮現起來。
紛紛紛紛紛紛紛紛紛……
含章略顯急切的低喚像最醇美的酒澆灑在紛紛的耳邊,穿過耳廓,直接進入腦中,把她的所有神智都麻醉,紛紛再也想不起來,那天新王抬起手,她很不巧的轉開臉,五彩斑斕的蝴蝶紙鳶在藍天白雲下飄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