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個孩子的戰爭:我的“父性”被兒子喚醒(1 / 3)

一個孩子的戰爭:我的“父性”被兒子喚醒

作者:徐世立口述 沈永新整理

徐世立先生係湖北省一級作家,供職於武漢市文聯。其長篇小說《兒科醫生》獲第四屆“屈原文藝獎”,同名電視劇獲第21屆飛天獎。徐先生的妻子晏紫係武漢音樂學院教授。

誰曾想,這樣一對高知夫婦的獨生兒子——曾被團市委授予“雛鷹少年”稱號的優秀90後少年徐修遠,竟滑落成為超級“問題學生”:叛逆、自閉、自虐、焦躁、自暴自棄,每一種行為都突破了父母的容忍極限。徐世立忍痛將他送進“魔鬼訓練營”,兒子回家後,又點燃了更加激烈的家庭戰火……

就這樣眼睜睜看著兒子完蛋?徐世立在絕望的邊緣豁然開朗:兒子是鷹,本不該屬於牢籠,廣袤的藍天,清新的大自然,才是他的舞台。於是,愛,放手於自由的青春,徐世立最終用最純粹的“放養”式教育,重新為兒子找回了青春的綠意、朝氣及希望——兒子用挺進中央戲劇學院的方式宣布人生精彩回歸。

2012年1月,徐世立的長篇紀實文學《一個孩子的戰爭——家庭拯救紀實》出版。日前,他接受本刊記者采訪,再次剖開傷口,講述了那段歲月的苦痛、掙紮、救贖和希望。他說,此文不僅僅是為兒子寫,也是為與兒子同齡同代的孩子寫,為每天都處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幾千萬中國家庭寫——

1.當父母管不了你,學校管不住你,你自己更不能管束自己的時候,我們隻有趁你尚未病入膏肓,施以猛藥。

——《一個孩子的戰爭》之“父子書(一)”

“這孩子完了”,是我收到的一條短信,時間2007年2月4日,發信人是我的妻子晏紫。“這孩子”是我的獨生兒子徐修遠。那時,我正在宜昌譚家衝的小山村采風。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我搭上首班車從宜昌奔赴武漢。

我1953年4月17日生於武漢。1989年和武漢音樂學院老師晏紫結婚。 1991年,兒子出生,取名徐修遠,本想讓他以後能夠明白生活的艱辛,卻沒想到,我們父子的救贖之路也是“路漫漫其修遠兮” 。兒子是在我熱切的“注視”下一天天長大的。2003年,他以全班第一的成績考入武漢市第45中,次年被市團委授予“雛鷹少年”稱號。然而,2005年以來兒子因為迷上電腦遊戲,成績陡轉急下,仿佛一夜之間,他就滑落為問題學生讓我猝不及防。想到這些,我感到迷茫無助,忍不住淚濕雙眼。

回到家中,對於我的出現,孩子無動於衷,依舊一臉的冷漠,口中念念有詞,若無其事地走到電腦玩遊戲。妻子還在補充:“兒子現在根本無心上課,提出休學。玩起電腦來不記得吃飯,我和他說話,他也不理我。我急了,打了他,他竟然拿起剪刀要與我對抗。”我不知該如何安慰妻子,隻感到血湧上腦門。我視若珍寶的兒子,一直將他捧在掌心悉心嗬護,怕他冷,怕他熱。他卻如此糟踐自己,糟踐我一顆愛兒的心。

我再也無法平靜,用幾近顫抖的聲音問他:“你對你的將來到底如何打算?”可他繼續采用了冷漠而決絕的回答:“不知道!”然後嘭的一聲用力將自己的房門關上。我和妻子愣在原地,任憑沉重、憤怒甚至絕望的陰霾在家裏彌散開來。我怎麼也想不明白:我是職業作家,妻子是大學教授,這樣一個人人稱羨的家庭,並不疏於對孩子的管教,為什麼短短兩年時間,他就從一個優秀學生滑落成問題學生?我迫切需要有一種方法能讓孩子迅速地從這片泥潭中走出。

從那天開始,我整夜整夜地睜著眼睛凝視著天花板,希望從斑駁的光影裏找到答案。吞噬板夜嚼起來……”

我查閱了大量資料,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容易患上 “青春期綜合症”,行為上會出現障礙,誘發自閉、自虐、暴躁,產生攻擊性等反常行為,甚至會滑向犯罪的深淵。我不寒而栗。我立刻想到給兒子換個學習環境,於是馬不停蹄地委托各種關係準備給他轉學。誰知道我剛試探性的問他,孩子卻直接否決了我的想法:“轉學了要住校,晚上還不讓打籃球。”我的一片苦心就換來兒子輕易的否定,讓我情何以堪。我和他開始了長達一周的冷戰。可天下父母哪有能贏得過孩子的,此時的我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外力的拯救上。

2007年2月21日,我無意間看了中央電視台《新聞調查》的一個節目介紹“徐向洋教育訓練工作室”,工作室對象是“問題學生”,其分部“三峽縱隊”就在湖北宜昌。這樣的機構,在民間被稱為“魔鬼訓練營”。絕望之際的我,仿佛從這裏看到了希望。其實現在想來,那時候,隻要有任何一點救治孩子的可能,在我腦海中都會幻化為熊熊大火,以為孩子可以從中涅槃。但孩子會聽我們的建議嗎?當然不會。我決定和妻子合謀用“騙”的方式將兒子送去。

2月25日,是兒子徐修遠生命中最黑暗的一天,同時也是我心中抹不去的黑色記憶。

那天,修遠剛從姥姥姥爺家回來,我和妻子帶著司機在車站等他。敏感的他立刻從司機陌生的麵孔和凝重的氣氛中讀到了威脅,他疑惑地看著我。我不敢直視他,感到心痛,覺得自己像個心懷鬼胎陰險的惡人,對兒子進行了變相“劫持”。當他發現苗頭不對時,車已駛上了漢宜高速公路,且車門被牢牢鎖住。他被激怒了,困獸般大叫:“你們要帶我到哪裏去?我要下去!” 我和妻子充耳不聞,司機則加大油門……到了“三峽縱隊”的大門口後,我跳下車,快步衝進門衛室,背對著門坐在凳子上,全身顫抖,淚如泉湧。我實在不忍心去麵對孩子被帶走的殘酷瞬間。“三峽縱隊”的訓練是通過高強度、軍事化的勞作來規範“問題學生”的行為。3個月的時間徐修遠果然有了些變化,在殘酷的訓練之餘,他寫下了97篇日記、6萬餘字的“隨記”,記錄了在那106天的成長軌跡,體現出他自覺自願的傾向和來自靈魂深處的覺醒……我和晏紫相擁而泣,這是幾年來我們最幸福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