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有難(四)
錦繡華章
作者:隨宇而安
上期回顧:
回到家,母親張口便問如何,我斟酌著給了個詞:“還可以。”
“還可以就不錯了。”母親說,“這孩子我看著踏實,實在。人家怎麼看你?”
我斟酌著又給了個詞:“很好。”
母親笑罵了一句:“你就得意吧你!”
我不得意……
我進了屋,長號一聲,然後四肢大張向床上躺去。
“笑笑。”一雙閃閃發亮的烏黑眼睛對著我笑,我這麼倒著看,半晌才反應過來,慌忙從床上爬了起來,轉過身正對他。
“陛下……”我驚呆了,“你怎麼來了?你怎麼出宮的?太後知道嗎?你來幹什麼?”“我跟太後說出宮來找叔父,有侍衛陪我出來,我從隔壁翻牆進來的。”
聽他這麼說,我才發現他身上臉上確實有塵土。
早晚,被他害得沒蛋也疼……
我覺得這位陛下太神奇了。
說傻不傻說不傻又傻,不能以常理揣度之。
我讓自己鎮定下來,問:“所以陛下來做什麼呢?”
“我給你送東西來。”說著,從懷裏掏出鑲金玉如意。
我愣愣接過玉如意,心想,果然不能以常理揣度之……我為之前埋怨他感到愧疚,他大概隻是傻,沒想到會給我帶來什麼麻煩,但是說到底還是會保護我的——至少會想保護我,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不客氣地收起自己應得的東西,抹了抹眼角說:“陛下,你臉髒了,我打水給你擦臉。”
他嗯了一聲,坐在我的床板上東張西望。
那張床還是第一次被雄性生物坐啊……
我打了水來,浸濕了手絹,擰幹給他擦臉。還真是民脂民膏養得白裏透紅,臉如滿月啊……
那手感好得讓我忍不住想掐一把。
“笑笑。”他仰頭看著我說,“你今天穿得好奇怪。”
其實這才是正常少女該有的裝扮吧,平時我是穿著史官的官袍,他估計也沒拿我當女人過。
“陛下覺得好看嗎?”我隨口問了一句。
他說:“好看,比母後好看。”
我還真不想跟她比,畢竟我比她年輕多了……
我把聞人非當爹,這頭有人拿我當娘,果然是因果報應,屢試不爽。
“陛下,你知道聞人非要出征北伐了吧?”
劉阿鬥點了點頭:“他上過《出師表》了。”
我是沒什麼興趣看了,無非是他整日裏跟劉阿鬥說的話,說的聽不進去,看的還能看進去嗎?
“陛下想去洛陽嗎?”我問道。
劉阿鬥無所謂地聳聳肩說:“都可以啊。”
“陛下想收複中原嗎?”
“都可以啊。”他說。
人家劉家皇帝都可以了,他們這些阿貓阿狗瞎忙什麼呢……
劉阿鬥又說:“父皇是想收複中原的。不過父皇一開始也隻是想讓百姓安居樂業吧,現在百姓不是過得很好嗎?收不收複中原又有什麼關係?”
“可是天下是你們劉家的啊,曹氏司馬氏是亂臣賊子,搶了你們劉家的天下。”
劉阿鬥憨憨一笑:“可是這天下也是高祖從嬴家手裏搶來的。誰有本事誰搶去,關姓曹姓又有什麼關係。”
我愣了一下,訥訥道:“好像挺有道理的哦……”
我被一個傻子忽悠了?
“那你不這麼跟聞人非說?”
劉阿鬥說:“我說了啊。”
“他又怎麼說?”
“他說……”劉阿鬥神色一正,模仿聞人非,悠悠一歎,“陛下,你還小……”
我沉默了。
“笑笑,你懂嗎?”劉阿鬥仰頭望著我。
“我……也還小……吧……”我謙虛地說。
“是啊……”劉阿鬥支著下巴,苦惱地說,“可是母後又說,我年紀不小了,該懂事了。”
“太後說得對。”
“然後她讓幾個宮女服侍我。”
我淡定地說:“哦。”
“她們還脫衣服。”
我淡定地說:“哦。”
“她們又脫我的衣服。”
我淡定地說:“哦。”
“我跑了,她們脫不著,嘿嘿!”
我深呼吸一口氣,覺得好悲哀……
估計太後都躲在宮裏抹眼淚。
你說這江山就算奪回來又有什麼用,皇帝都這樣子,唉——
我幫劉阿鬥整理好衣衫說:“陛下,你該回宮了。”
他湊上前來,鼻子在我胸前一嗅說:“笑笑,你身上的味道真好聞。”
要換其他人我肯定一巴掌扇過去,但他是劉阿鬥啊……這麼天真無邪的,我隻能欲哭無淚。
我不能再讓他翻牆過去了,趁著母親在廚房,我把他偷偷從門口送了出去,幾個侍衛目瞪口呆迎回聖駕。
當天晚上吃過飯,宮裏就傳來太後懿旨,召我入宮。
我心想死定了死定了,趕忙跑隔壁找聞人非求救,銀劍哥哥說:“大人去了趙將軍府上還沒回來。”
我紅著眼睛說:“你幫我跟大人說一聲,太後召我入宮,救人如救火啊銀劍哥哥!”
他神情肅然道:“我明白了!我立刻就去!”
那邊公公等得不耐煩了,催著我上馬車。
進了宮,我也沒見著太後,直接被幾個中老年宮女押著去了一個熱氣氤氳的地方,不出我所料,讓我沐浴更衣。
我隻盼望著等多洗一會兒拖延時間,沒想到她們動作那麼快又那麼粗暴,幾乎磨下我一層皮。幾個中年宮女麵無表情一言不發地折磨我,仿佛我不是個人就是件耐磨耐操的衣服……這洗浴還是洗衣服啊!
好不容易熬過了蛻皮的折磨,穿好衣服被推了出來,那老嬤嬤上下打量我兩眼,笑道:“看不出來,皮膚倒是細膩光滑,腰身嫋娜,胸大臀大好生養。”
我聽了簡直想淚奔。
另一個嬤嬤說了:“陛下對其他女人沒興趣,太後說了,讓你教導陛下合歡之事,今夜若不見落紅,明日落的就是你的人頭了。”
我是一個史官……
我是有“屎”以來最悲劇的“屎”官!
不知道司馬千有沒有服侍過武帝陛下,為什麼我們史官拿著微薄的俸祿卻要兼總管、侍衛之職,現在還要侍寢!
我賣藝,不賣身的……
而且……這也不是我單方麵想怎樣就怎樣,劉阿鬥他,根本就不懂!
落紅……
落你七舅老爺啊!
給根黃瓜痛快多了!
第八章
我像剛出爐的烤豬那樣香噴噴的,被送進皇帝的寢宮。
這個情節若在我的筆下,那自然是玉體橫陳,春滿乾坤,桃花初綻香含露,玉龍百戰淺深出……
但事實是,對象是,劉阿鬥。
那嬤嬤把我推進寢宮,最後威脅了我一句:“不落紅,就落頭!”
不知道是不是對自己的威脅太有信心,她們竟然沒有讓我吃點助興的春藥,這種藥在我筆下出現的次數僅少於嗯啊的次數。
我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幾乎可以透視的蟬衣啊,穿跟沒穿似的。
“哎?你是誰?”身後傳來劉阿鬥的聲音,我硬著頭皮,轉過身去看他。
劉阿鬥沉默了片刻,用不怎麼肯定的語氣說:“笑笑?”
我歎了口氣,拜倒:“陛下。”
他驚喜地上前來:“笑笑,母後放你進宮了嗎?”他頓了下,又問道,“你怎麼穿成這樣?”
我麵不改色地說:“剛剛掉禦花園的池子裏了,所以找宮女借了套衣服來穿。”
“是嘛。”劉阿鬥一點也沒有起疑,“可是你這麼晚來宮裏做什麼呢?”
我一本正經地說:“太後說,讓微臣監督陛下讀書。”
“啊?”劉阿鬥眨了眨眼,“看什麼書?”
我隨口道:“就看諸子百家哪一家都好,陛下要學而不厭啊……”
劉阿鬥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轉身回去找書了。我鬆了口氣,抹了抹額上冷汗,這才覺得身上有點冷,穿得委實也太單薄了些。
劉阿鬥找來一本《孟子》,問我:“看這個成嗎?”
我連連點頭:“成成成!我冷死了,借你被窩躺會兒。”
他很隨意地說:“好啊。”
於是我和劉阿鬥二人很純潔地上了床,他在外頭,我在裏頭。
他盤坐在外邊,我縮在被窩裏,喟歎道:“龍床真是舒服,難怪那麼多人想爬上來。”
劉阿鬥回頭說:“笑笑家的床也很舒服。”
難怪一隻雞都想爬上去……
“陛下啊……”我斟酌著說,“明日若有人問你司馬笑可有服侍你,你便說有。若問你舒服否,愉快否,你便說甚好。懂不懂?”
他誠實道:“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