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重聚的好友剛剛還在插科打諢，邊走邊聊，沒一會兒便沒了再開玩笑的心情。
在西域幾年，索勒知道水對於這片廣褒之地的重要性，他也有所準備，但樓蘭城遠比他想像的還要糟糕。房屋、樹木、動物，整座城都被黃沙包裹著，所有人都是一片懨色，萎靡不振，哪怕是見到他們所鍾愛的孔雀王子，也隻是敷衍木然的俯胸行禮。再沒有一絲活力。
索勒偷目觀瞧一旁的孔雀，見他雖然一臉鄭重，不複往日的和顏，但還算正常，這才放下心來。可轉念一想，如果孔雀也露出那樣的絕望神情，恐怕先消失的不會是樓蘭，而是孔雀！
索勒打了一個激靈，連孔雀都看出他身形一震，問道：“怎麼了？”
“沒事，有些累了。”索勒搖了搖頭，他不可能告訴孔雀，剛剛一想到孔雀會消失，他的心就像被人用重拳擊中一樣疼痛。
“到我那裏你先休息一下，對了，該用午膳了，”孔雀苦笑了一下，看向索勒道：“索勒，那些種子，都幹死了。是我太心急了，一股腦兒地全種下，考慮不周，辜負了你一番心意。”
索勒皺了皺眉頭，低聲斥道：“說什麼呢？我一番心意就值這點種子？你也太小看我了，種子有的是！孔雀，你要提起精神來，你是樓蘭百姓的希望，明白嗎？”
孔雀點點頭，“明白！”他長吸一口氣，昂首挺胸騎於馬上，強迫自己露出那久違的笑意，朝每一位向自己行禮的子民點頭示意。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孔雀發覺這些百姓果然比以往好多了，更有甚者在後麵悄悄私語，那聲音隨風傳來。
“看到沒，孔雀王子笑了，他一定想到辦法了。”
“那不是總來的那個漢人嗎？聽說他本事很大……”
眼看主街已到盡頭，索勒左看右看，引起了孔雀的注意。“你在找什麼？”
“那個滑頭奸商葛立木呢？”
孔雀搖了搖頭，“我也有幾天沒有看到他了，現在樓蘭每天都有許多人離開，到別的地方投親靠友，葛立木是匈奴人，他更不可能一直留在樓蘭，估計已經走了。”
索勒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馬兒拐了彎出了主待，路上已沒有什麼行人，二人加快速度，到達孔雀的王子府。
下了馬，索勒跟著孔雀穿過廳院，來到書房。
孔雀是樓蘭人，卻非常崇尚漢學，他專門空出一間房間，從布局到坐榻都仿漢家。這裏放著許多漢簡，索勒一進來立刻乍舌道：“又多了兩排？我看每年從長安運來的竹簡有八成是專門為你送來的。”他隨手拿起一卷看了看又扔回去，再拿一卷看了看又扔回去，搖頭道：“這幫奸商，趁我不在就騙你，肯定把明年的錢都賺出來了，你竟花冤枉錢！”
孔雀一愣，走過來拿起他剛剛扔下的書卷，邊打開邊道：“不對嗎？這不是司馬相如的書？”這些還是半年前在集會上買的，孔雀還沒有來得及看。
“是司馬相如寫的啊！”索勒搶過來扔回書架上，不屑地道：“他那些除了溜須拍馬，空口白話，郎情妾意，還有啥？你看點有用的，下次我給你帶孫子兵法。”
孔雀這才明白他說的“無用”是何意，並不是書無用，而是他認為無用。孔雀搖頭笑道：“孫子兵法我看過了，其實司馬長卿作的賦真的很好，怪不得你們的天子喜歡。就拿他這篇《喻難蜀父老書》來說……”
“啊！好吧，隨你吧！”索勒翻著白眼嫌棄地掃了那卷書一眼，想著趕緊轉移話題，坐下來道：“白眼狼到樓蘭幹什麼？我剛回敦煌鄭吉就跟我說了，他竟然住了一個月，真有閑功夫。”
孔雀緊了緊手中的竹簡，搖了搖頭，“不知道，我沒怎麼見他，父汗一直讓青虎陪著他，他妹妹尤麗絲就住在烏珠閼氏那裏。我看也沒有什麼事，也許是想給青虎提親吧？”
“提親？”索勒心中一緊，上下掃著孔雀道：“你這個做兄長的還沒有娶王子妃，他提什麼親？你這一說倒是提醒我了，他帶著妹子來不會真是要給你提親吧？”
“你正經點行嗎？”孔雀皺著眉頭道：“我現在隻想著解決旱情，哪有功夫管這些？”
索勒看他一臉的心事重重，再加上來時看到的情景，看來這回樓蘭的旱情已是迫在眉睫了。
孔雀歎了口氣，憂慮的眸子望著索勒，低聲道：“索勒，樓蘭真是遇到大麻煩了，半年了沒有降雨，天氣轉涼更不會有了，最憂心的是孔雀河，你應該看到了，孔雀河幹涸了。城內，井挖了很深，除了沙子什麼也沒有。再這樣下去最多半年，樓蘭子民就要棄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