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的敦煌城,有如被浣洗過一般,沒有了沙礫的嗆鼻感,改為清新的濕土氣息。
但是,這隻是暫時,很快這裏依舊是幹旱的,嗆死個人。
氣候如此,豈能隨人願?
孔雀道:“這些族人雖然不是漢民,卻也世代居敦煌,怎麼還這樣……彪悍?”
索勒歎了口氣,哀嚎道:“不好管啊!”
孔雀想了想,理解地點點頭。
敦煌不是綠洲,天然的屏障很少,可位置極為重要,是必爭之地。幾百年來,來了走,走了來,換了多少族人?沒歸漢國前,能在這裏紮根的異域人不是有仇家就是在其他地方混不下去的,到了這裏為了生存也要凶悍。等到武帝設郡,派人戍邊,來的一樣是罪民和流民,就算在中原是良人,到了這個邊陲之地,為了生活同樣要爭上一爭。
日子久了,民風就很難改了,漢人有句話:“窮山惡水出刁民”,大抵就是如此吧!
前麵人更多了,正是敦煌的集市,往常這個點早就關了,今天下了雨,許多人出來逛,商戶們也就出來繼續做生意。
索勒道:“進東市看看,也許有你的老朋友呢!”
敦煌現在肯定來了不少覬覦者,而商隊是最好的掩護。每一年樓蘭都有大集,重要的人物孔雀自然都認得。
孔雀看索勒左望右望,似在找人,問道:“你找什麼?”
索勒繼續尋找,一邊道:“怪了,葛立木竟然沒來?”
“他不在很奇怪嗎?”孔雀拿起馬鞭看了看,不順手又放了回去。
“葛立木托生為匈奴人真是冤了,這家夥比很多漢商還奸,有買賣就自己做,沒買賣他就當個駔會①,這麼熱鬧的集市他不來,還真有些奇怪。”
“有可能在西市吧?”孔雀四處踅摸,很多漢商的貨品他都感興趣。
“敦煌馬匹駱駝都不賺錢,還臭哄哄的,他才不會去那邊,這邊賺的多,消息還靈通……哪去了呢?”索勒想盡快找到葛立木,正是他說幻景中的寶藏在三危山,還是要親自問當事人才好。
孔雀卻沒有理會索勒的話,他的目光已經被一個疤臉大漢所吸引,並喃喃道:“他竟然到敦煌來了!”
“你認識那個疤臉漢?”索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再一次佩服那名於闐畫師,畫的真是惟妙惟肖。
兩個人一邊假意挑著香囊一邊繼續。
孔雀道:“前年他去過樓蘭的集市,他這張臉肯定讓人過目不忘的。”
賣香囊的是個中年胡婦,渾圓的身軀動起來有些慢,一張臉很是和藹可親,“哎喲喲,天神在上,”她朝索勒誇張地伸出手,孔雀卻知道這是龜茲的禮節,胡婦笑道:“索郎君挑老奴家的香囊了,要送姑娘嗎?”
索勒笑道:“是啊,你這些都是沉貨,我要送的姑娘喜歡新鮮的香氣,幫我重新裝一個吧。”
“有有,都有!那索郎君要什麼香味的?”胡婦很是熱情。
“我哪裏知道啊,蘿爾大娘是過來人,索勒最信了,幫我挑一個裝好就可以。”
胡婦一聽眼睛都眯成月牙了,用手指點著道:“天神在上,我這裏的香囊是最好的,索勒郎君等著,我這就給你裝好,漂漂亮亮的,保證姑娘喜歡得不得了!”
她一邊說一邊轉過身子去裝香囊了,索勒大聲道:“我要三個不同味道的,樣式也不要一樣啊!”說完,他立刻小聲問孔雀:“你對他了解多少?”
“他是安息的一位將軍幕僚,官職的話差不多等同於校尉,前年他來是艾尼王叔見的,他還表示隻是趟趟路,第二年會和他的將軍一起來,結果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索勒點點頭,看來鄭吉和淳於霆的推測是對的,安息那邊一直在打仗,很不安生,兩年的變動絕對會很大。
“你再看看那排新來的商販,有沒有認識的?”索勒道。
整個東市長寬各七十步左右,不是很大,若非人多早已一目了然。為了納稅方便,集市把商販分開管理,敦煌城內的,例如胡婦這樣的和漢商在右側,經常來的外族人在左側,新來敦煌城的外族商賈在裏麵橫放,整個集市同巷坊一樣,成為一個正方。
仔細看的話,每一個商販的麵孔都會很清楚。
孔雀看了會兒,搖了搖頭。索勒也知道問他沒什麼用處,他能認識刀疤大漢是因為刀疤,好歹是一國王子怎麼可能認識商人?
他們在看別人的同時,也感覺到了對方的目光,正是這樣的目光,讓他二人確定這些都不是簡單的商人。對上一個人的眼睛又彼此錯過,孔雀突然道:“下雨前,我見過那邊兩個人,都是急匆匆往城裏趕,估計是要避雨,一個是山羊胡那個,另一個是那個瘦高個,他太高了,坐在馬上跟個竿子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