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親,別瞎“顛兒了”(1 / 1)

親,別瞎“顛兒了”

品世

作者:陸士華

2013年4月的時候,北京地鐵四號線的一些廣告櫥窗,新增了幾幅漫畫式公益廣告,畫的是“北京話”。比如,畫了三個當爸爸的,把孩子架在脖頸子上去逛廟會。文字解釋是:“嗬嘍著——把孩子馱在肩背上,讓孩子騎著脖頸子。”這組漫畫的副標題是“地道北京話,傳承京文化”。漫畫的創意其實挺好,不但“傳承京文化”,也給南來北往的人們帶來些許京式的幽默與溫馨。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畫“北京話”叫北京人瞧出毛病來了。因為其中一些畫的解釋,令許多北京人覺得不對勁兒。比如,漫畫《乘車排隊》的關鍵詞是“跟影兒”,解釋是:“北京話中稱‘排隊’為‘跟影兒’。”漫畫《到站下車》的關鍵詞是“顛兒了”,解釋是“北京話中稱‘走了或離開’為‘顛兒了’。”漫畫《車上打盹》的關鍵詞是“迷瞪”,解釋是“北京話稱‘小睡或短暫的睡眠’為‘迷瞪’。”

這些議論在一些微博上發表後,《北京晚報》作了報道。記者引用語言學家的話說,無論是北京話還是其他方言都有其特定的語言環境,要原汁原味地介紹和詮釋方言,特定的語境和情境必不可少,切不可斷章取義、胡亂揣摩。

北京的方言,類似天津的方言,最大的特色是幽默、俏皮。所以,丟掉幽默、俏皮,多半就找不到北京味兒了。

比如“顛兒了”一詞,確實含有“走了或離開”的意思,但是這種“走了或離開”卻是含有一種幽默意味的,這要把當時的語境表現出來才好理會其中的意味:

“您還找他呢?他早顛兒啦!”這裏有諷刺那位不辭而別的意思;

“警察還沒來呢,那小子就顛兒了。”這裏則有諷刺“那小子”開溜的意思;

“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咱們顛兒了吧!”這裏的意思又有不屑待下去的幽默感。

這幾種“顛兒了”,都有各自的情態,含著一絲諷刺與幽默。“到站下車”是哪種“顛兒了”呢?都不是。要不怎麼聽著別扭!

方言是有由來的。北京話的“顛兒”,應該有“屁顛屁顛”“跑跑顛顛”的影子。從這些影子裏去找“走了或離開”的意思,也難附會成“到站下車”。

有的人也許會說,這能差到哪兒呢?“您還找他呢?他早就離開啦!”意思不也一樣麼?那他是沒有注意其中的語態,尤其是對北京話的幽默感體味不足。

北京人說“吃”,能說出好多種“吃法”:餐了,啃了,開了,捋了,填補了(填的發音大致像“dian”的二聲)……都是“吃”的意思。但是,你決不能隨意混著用。“好小子,一下開了八個大包子!”用普通話說,可以翻譯成“一下幹了八個大包子!”但你翻譯成“一下吃了八個大包子”就丟了說話人的情態。

再說個玩笑話。“玩兒完”一詞,北京話的意思是“完了、完蛋了”,所以也就可以說是“死了”的意思。但這種對死的說法顯然是含有蔑視、嘲弄意味的。如果你這麼用:“××先生,玩兒完於二〇一三年×月×日”,叫人一瞧就是在“逗悶子”。

這裏起碼有兩個錯誤:首先是口頭語與書麵語的矛盾。“玩兒完”是口頭語,“於二〇一三年×月×日”則是書麵語,混搭在一起驢唇不對馬嘴。

其次是嚴肅與戲謔的矛盾。這個矛盾的結果,是嚴肅不複存在。如果你不是要存心幽它一默,這個“玩兒完”也會叫你“玩兒完”。由此可見北京方言的幽默個性是非常強的。

語言上這種“跟影兒”學“潮”的情景,如今蔓延到網絡語言上。《咬文嚼字》曾指出,在報道捕捉悍匪周克華的新聞時,某些媒體很不得體地把周克華稱作“爆頭哥”。“惡魔周克華在作案時近距離對著被害人的頭部開槍,是一種瘋狂、殘忍的舉動。稱周克華為‘哥’,無異是化殘忍為一笑。”

還有一個“親”字,如今已經“潮”得無處不在。譬如,某大學招生時,錄取通知書上赫然寫著:“親,我們準備錄取你啦!”“親,別忘了前來報到!”有的招聘廣告也“親”起來:“親,你大學畢業了沒有?”“親,你外語好嗎?”……大約許多人被“親”得有些麻木了,不大理會其中的滑稽。

還是那句話,你想“潮”一把的時候,別忘了你所處的語境和情境。

嗨!親,別瞎“顛兒了”!

選自《中國文化報》